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德又问，“这次是我的还是你的？”

“你的。”叶岩回答。

闻言，秦德的眉毛轻轻颤了一下，几个深呼吸才睁眼，“那……你怎么样？”

“还好。”叶岩轻飘飘地回答，“只是这次……真的没有以后了。”

秦德轻叹，他甚至不那么相信“她”，但她相信叶岩，相信这位内里坚韧、永不改变的老刑安，而不是一个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一切的怪物，一个冰冷的、甚至称不上活着、算不上完整的东西。

“她”的确是难以想象的强大，但时间线混乱证明了一切，她的确已经没有维持秩序的能力了，接下来的计划，大概会更加困难，可所有人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帮帮忙吧岩姐。”

秦德开玩笑般道。

时间线混乱是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不需理会，只需要等待自动校正把一切拉回正轨，只是时间长短不能确定。他如今也只能依靠这种矫正能力才能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但这也同样是一次次尝试改变最终却总是失败的原因。

叶岩失笑，“你自己帮帮自己吧。”

两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几乎是公开场合讨论那些要命的事，但也算得了个同行的战友相互慰藉一下心情，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独自承担着责任与孤独走下去的。

叶岩只来这一次，后来的两周隔离区生活，他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人走进来，也不知道叶岩跟她们说了什么，方毅跟他一起被放了出来。

这家伙一直睡到秦德检测结果通过审核才堪堪清醒，迷迷糊糊被秦德扛了出来。

秦德无法，只能先找落脚的地方把人安置了才安心出去。

叶岩虽然白发也不显老，但不代表她真的还年轻，她不说也不代表他不能自己去看。

虽然用时间线混乱来指代当前境遇，实际来看，除了绝大多数人，剩下的国家、社会、科技、人文等方面并不完全相同。就比如这里的执行者穿白金配色的制服，所以也称她们为白金特使，特事部则变成了白金教堂，看得出是整体吸收了西方的结构模式，在东方的土地上总让人觉得不伦不类。

当然，只有秦德这么觉得，毕竟这里的中州没有执着于传统和自然，在街上溜了这么一圈下来，除了中州文字以及地理条件造成的不可抗的影响，几乎看不出和西方国家的差异。

之所以可以用西方指代整体风格，实在是因为这个时间线上的uso（奥合众三巨头影响力过于夸张，西边的大陆上绝大多数国家都在接受他们的精神洗礼，以他们为标准发展审美、科技、文化等等等等，中州自然也深受其害，有人看见了招牌，向往、学习而已，又怎么阻止？

霓虹灯漫射的光本就容易让人疲劳，再加上这千篇一律毫无文化内涵的底色，秦德看得不愉快，也有些审美疲劳，便调转方向，随便往角落里一拐。

一瞬间，脚下失重，天旋地转。

秦德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但又猛然惊醒，定睛一瞧，自己正安安稳稳地……被绑在炕上？

秦德的眼睛从来没瞪这么大过。

他身上的衣服被扒的精光，只留下一块布盖在重点部位，看着灰白带黄，像是用了几百年已经洗不干净的破抹布，嘴里塞了一大块同款抹布，鼓鼓的连腮帮子都撑起来，让他吐都吐不出去。他冷得很，只能从身下的火炕汲取温度，粗糙的麻绳饱经沧桑，绑得死紧，手脚上环了几个8字，因血流不畅而麻木发凉，腰腹、大腿处的几乎压进皮肉里，饶是他皮糙肉厚也疼得皱眉。

脑袋一转，旁边还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服，还有羊毛毡袄，看着不怎么样，闻着还有皂香。

秦德左右打量，见四下无人，便揪住破布用力一滚，把自己摔下了炕，就势站住，蹦跳着寻找可用的东西，苦中作乐地想着自己大概有个十年二十年没有这样活泼过。

房间里干干净净，墙上糊满了报纸，相当一部分已经变得脆黄，屋子正中间一根粗壮的顶梁柱，同样包了报纸，还挂着万年历，朝南的墙上有四块被塑料布封住的窗，被风一吹，呼啦啦地响，炕上的席子在最热的地方已经焦黑，房间北面是一排红木柜子，上面粘了大块的镜子，直抵房顶，倒映着他此刻尴尬至极的样子。

他冷得发抖，寻了一圈却是徒劳无功，只好又默默回到了炕上。

“这鬼地方——”

秦德哆哆嗦嗦地骂道。

在历史纪录片里他都没见过这么真实且古老的画面，陈旧得他打个喷嚏都能震下三尺灰来，又鲜明生动，近在眼前。

在炕头上缩了一会儿，又觉得身下滚烫，烫得他直冒汗，只得又往旁边挪了挪。

这一挪，蹲麻的脚有些失控，视线骤然一转，一张漂亮的脸映入眼帘。

秦德吓得一个激灵，滚去了一边，听见短促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眼仁黑亮，潇洒恣意，身上挂着叮叮当当的兽牙和一些金属碎片，腰间挂着皮鞭，脖子上的纹饰一直延申到兽皮包裹下的深处，麦色的肌肤呈现出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的、危险的美。

女人伸手把他拽了过来，那看起来纤细的手指爆发出能以抵抗的力量，秦德挣扎了几下，发现挣扎不动，只得暂且妥协。

“*%@#%￥&%……”

“？？？”

女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然后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

秦德思考片刻，镇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