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兵破黄巾,孝服来见(1 / 2)

波才自担任黄巾渠帅以来何曾见过这样的惊变

此前一直龟缩在长社城中的汉军, 竟忽然生出了胆子出城来战,趁着夜色与星火而来, 一改先前的温吞守御作风。

好在他对此也不算全无准备。

谁让此地已接近大汉腹心所在, 汉军但凡还有一息尚存,就绝不会在长社守卫战上让步分毫。

他早先也猜测,他们极有可能会试图抓住黄巾治军不严的弊病, 挑起营啸,来博取这个机会。

他沉着脸驱使传令官立即四处将队伍收拢起来, 自己则小心登上了一处瞭望台。

身在高处,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长社城中弄出的火烧景象,于心中暗骂了一声,这才朝着营中收回视线。

纵然有诸多干扰, 他也看得分明, 今夜前来袭营的人并不太多,不过是借着这两方人马中各有一位勇武之将, 加上攻他了个措手不及,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虎将啊

波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虎将虽悍勇, 在此时的情形下也好用,却也毕竟是个人,怎么也是会累的

波才在意识到这两人光论武力值都远在他之上后, 当机立断采用了以人力合围的方针。

他作为居中调配的黄巾渠帅,实在并不需要自己亲自上前交战,只需要确保, 在他收到的两头消息之中,那两人都被数以百计的兵卒给围拢在了中间,就已经足够了。

事实上他所料也的确不错。

此番袭营的汉军之中, 能对他造成足够威胁的也只有两个人而已。

一个是皇甫嵩的护军司马,傅燮。

他当先做出的点火、出枪一干行动,成功引发了波才军中为求避难而朝着梁仲宁驻营之地撤离的浪潮。

在确认乔琰提早安排妥当的卧底已经将人领走,也将这种恐慌的气氛扩散了出去后,他当即策马折返,按照皇甫嵩的布置,朝着朱儁一方赶去,以求在兖州黄巾和城中援军抵达之前,能以双方合兵的方式应对波才指挥的黄巾浪潮。

这一路马踏重围,丝毫也未曾让傅燮的脸上露出慌乱之态。

波才先前惊鸿一瞥,现在在下了瞭望台后又耳闻前去应战之人的结果,就知道他绝非易与之辈。

而另一个人,说的倒不是朱儁。

朱儁诚然是个勇武之辈。

若非如此他也做不出整合数千家兵,在交州刺史任上打退梁龙之乱的壮举,不过现在在他的军中还有另外一头猛虎。

一个有江东猛虎之称的武将。

“文台”

傅燮一眼从人群之中看到了孙坚的踪影。

周遭的黄巾兵卒已渐渐从一开始的失措中清醒过来,又因为人多势众而不再惧怕这天边火云的景象,合围而来、意图将汉军歼灭于此地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也无疑让能轻易破阵而出的孙坚变得格外醒目。

孙坚投效于朱儁麾下,已有一月之久,只可惜他带来的一干青壮,在黄巾军的人数面前依然不过杯水车薪而已,以他这佐军司马的职位,也显然没有太多的自主权。

以至于今夜一战,虽是从偷袭开始,却也让他不由多了几分大展拳脚的痛快。

杀就是了

这是他的机会

未来的小霸王孙策承袭的正是孙坚之勇,当然此时的孙策连带着母亲一道被孙坚留于九江寿春,年方也不过九岁,傅燮所见的还是这虎父的纵横捭阖之态。

傅燮一枪扫开了袭向孙坚的利刃长矛,纵马跃入了人群之中,与他会合在了一处。

生怕孙坚交战正酣,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又唯恐他话中若暴露了朱儁官职,只怕要给他招来麻烦,傅燮也顾不上这称呼是否有何不妥之处,扬声问道“公伟何在”

朱儁朱公伟何在

孙坚虽出手凶悍,倒还真没到杀上了头的地步。

何况这些黄巾不知何故,完全不能以他此前的经验所度量,在已经被他杀退了不少的情况下,竟全然没有畏惧后退的意思,这也无疑更让孙坚从狂热的袭杀状态中冷静下来。

现在听到傅燮发问,他当即提枪朝着其中一个方向指去。

透过重重人影,傅燮瞧见了朱儁。

他的坐骑不知道被何人砍伤,现在奔走不易,反成了个拖累。

但这位右中郎将干脆利落地选择了下马作战,并与此番出动之人结阵列而动,一时半刻间大约也没什么危险。

傅燮寻思着,以朱儁和孙坚的战斗力,加上他此时也已经领人抵达,要想撕开一道口子突围出去,应当并不算是太难的事情,稍放下了点心。

不过他也借着孙坚出手给他减轻压力的空当,在四方环顾中看到了以波才为首的黄巾要员。

他们显然不乐意得见他们能在制造了这样的混乱后还能够从容脱身。

随着对方的抬手下令,四方脚步震地、也已甲胄在身的黄巾兵卒,操持兵戈行于火光之间袭来,平白让他们多显示出了几分野性的凶势来。

傅燮目力绝佳,恰好瞧见波才朝着他与孙坚的方向投来的目光中,并不难辨认的昭然杀意。

这还不至于会让他有所慌乱,却也让他下意识地越发握紧了枪杆。

他意识到的信号,以孙坚在交战上的天赋,同样并非一无所觉。

正在傅燮对着孙坚喊了个“走”字的同时,孙坚已经枪杆横扫,荡开了一片回马的余地,与傅燮前后脚紧跟着直奔朱儁而去。

波才下达的指令只慢了一步,他身边的弓弩手射中的便不是空地就是自己人。

“渠帅,不能射箭”他的副手连忙劝阻道,“就算有火光照明,夜间的视野也就只有这么点,若是两军相交便也罢了,起码命中的必然是敌方,可现在对方人少,难免发生误伤。”

他随后的话就算不说,波才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若是军纪严明的队伍,为了达成目的,纵然是有些误伤也无妨,可偏偏这是一支才在攻城战中失利的队伍。

自己人内部的减员,必然动摇军心。

波才咬了咬牙,让弓弩手后退了一步。

也正是在这一进一退的队形变化里,傅燮和孙坚已经抵达了朱儁的身边。

身为朱儁的佐军司马,孙坚当即表示要将自己的坐骑让给上司,却被朱儁给拒绝了,“文台骑术绝佳,兼有破敌武力,此时莫要顾及主从之别,以大事为重。”

波才能看到他们的位置,朱儁也不难从敌方的队列聚集里分辨出波才的位置。

他眯了眯眼,确定自己的确没有认错人,问道“文台可有把握乱军之中取敌首级”

朱儁自觉不能尽数将希望都寄托在乔琰的身上,在依靠对方的情报选择突入营盘之处后,他的确认可了对方观察细致的本事。

但黄巾的不听调配,大约不只是存在于波才一方存在的弊病。

那孩子到底能否做到她在信中所说的一步,朱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可惜,他从孙文台这里得到的并非是个肯定的答复。

“只怕不能。”孙坚回道。

眼下双方的人数差,更没有什么斗将机会,孙坚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不会说出什么“必为中郎将效死,取波才首级来见”这样的话。

朱儁不免有些遗憾。

然而还不等他将这个图谋斩首行动的想法,连带着那点遗憾的情绪都给收起来,在这场中骤然发生了惊变。

一个根本看不清面貌,被盔甲覆盖得严严实实地家伙,在此时忽然出现,扛着个人径直朝着波才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可不像是波才的手下。

他靠近的同时,波才身边的士卒都对着这个意外来客露出了戒备的状态。

可他还未行到近战的范围内,而远程

且不说波才刚因为射箭起不到效果,将弓弩手和后方的队伍来了个对调,就算没做出这样的置换,以他麾下兵卒的射箭穿透力,只怕也难以对这个奇怪的家伙造成什么威胁。

充其量也就是将他扛着的那个人给扎成个刺猬。

因着火势稍减,波才并未在第一时间看出,这被扛着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梁仲宁。他也更不会知道,梁仲宁还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扛着充当一个工具人。

上一次有这待遇还是在进攻田氏坞堡之时。

不过当时扛着他的是他手底下的屠夫乔装成的假典韦,现在扛着他的却是真典韦了,算起来还有些长进。

但倘若梁仲宁此刻还有意识在的话,他大概并不想要这样的长进。

太丢人了

典韦倒是表现得颇为勇武。

以他的负重力道,身着厚甲跑出了这样的一段距离,还扛着个人,也丝毫没有让他有任何脸红气喘的表现。

想到乔琰在让他穿上那甲胄之前与他说的,对他寄予厚望这样的话,他也暂时将自己其实还是个临时工的事实给抛在了脑后,尽职尽责地扛着梁仲宁一路奔跑,辨声寻位来到此地,又在即将撞上波才这一干人的前一刻,忽然调转了方向,朝着营盘深处奔去。

“”波才被典韦的举动给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完全不是个逃出营地的方向

可他很快就顾不得思考这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了。

典韦跑没了踪影的下一刻,他忽然听到了一种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声音,正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

在这声音于脚步声掩盖,也依然汇聚到清晰可辨地步的时候,波才听出,那正是“除贼”一字。

除贼

波才愣了一愣。

谁是贼

自然是他这个贼

自典韦出现的时候,孙坚就被朱儁给叫停了举动,只做出了防守的姿态,傅燮也是同样的。

收拢了攻击扩张的影响力后,这样的一群人在整装备战的黄巾军面前,简直像是洪流之中的一块石子而已。

在追着典韦前来此地的兖州黄巾的眼中,这些人的盔甲形制还在夜色中稍难辨认,直接便给忽略了过去。

与之相反,醒目到足以让人一眼看到的,正是被枪戟刀兵环绕保护在中间的波才。

营寨篝火的一晃之下,波才稳操胜券的神情恰好映入了他们的眼中。

他们可不会知道,对方这神情是对着前来袭营的汉军做出的,而不是对着他们刻意展现出的。

他们只知道,正是对方的人意图趁夜偷袭,却因为乔琰的提前防备而未能得逞,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将能让他们吃饱饭的梁仲宁给劫走了

于是这些人压根没有给波才一个问询和解释的辩驳流程,更是在“仇人相见”的情绪爆发中,径直朝着他扑了过去。

饶是朱儁已经提前从乔琰那里得知了她的计划,在当真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这场景属实是太过荒谬了些。

自黄巾起事以来抵达中央的战报,能让刘宏下定决心解除党锢之祸,争取士人在这危机关头对他的支持,可想而知是个怎样的状态。

黄巾与当地的县衙官吏相斗,黄巾与坞堡豪强相斗,在洛阳出兵后,便是黄巾和大汉正规军相斗。

现在呢

朱儁只觉自己大概是第一批得见黄巾与黄巾交手的幸运儿。

如若说先前波才领人收拢包围圈,是占据了上风的,那么此刻这种优势却已经所剩无几了。

兖州黄巾与豫州黄巾的来源,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也就形成了身体素质和作战修养的相似性。

但偏偏前者在乔琰于兖州收集粮食刀兵的武装中成长了起来,又因为简易的进军口令和阵列编队的安排,显得比后者更有秩序,或者说,是在作战中更有竞争力了。

何况,兖州黄巾的目标明确,更有他们那位军师先生在后方策应指挥,豫州黄巾却没能在他们出现的第一时间意识到,这并不是听到动静后前来协助他们擒杀汉军的助力,而是他们的敌人

这就是差距

波才满脑子的想法都是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可他的这句话刚喊出了口,就已经被对面压境的脚步声和除贼口号给掩盖了过去。

这会儿倒的确是两军交锋了,论理来说弓弩能派上用场。

但队形的切换并不是上下进退,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尤其是在一方声势浩大而来的时候,另一方中只要有一个有退缩意图的人,整个置换过程的效率就会大打折扣。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孙坚和傅燮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盘算。

要直接越过这重重保护,将波才给击杀当场,非有默契配合以及后备人手不可,但做不到这一点,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在此时来上一出剑走偏锋。

比如说,他们可以绕到后方去解决这些个弓弩手

在这两员虎将得了朱儁的同意动身之时,耳闻的马蹄声让他们下意识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正见一小童和一中年文士同骑马上,朝着他们所处的方向看来,并遥遥发来了个致意的手势。

显然,那便是乔琰,以及她于信中提到的程立了。

此刻两人纵看不太清楚她的面容,却无端觉得,他们能看清一双清明凛冽的眼睛,正在作为幕后推手,欣赏这出战局的最终结果。

“生子当如此啊”

现下身在长社城中,刚目送皇甫嵩和曹操领队出击的傅干,以及此刻在寿春和母亲一并祈愿父亲平安归来的孙策还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忽然在同时生出了这种想法。

不过现在这种感慨也不过是稍纵即逝而已。

兖州黄巾来袭的阵仗在前,便难免疏于对他们的阻截。

这让他们突出包围,绕行于后的计划进行得格外顺利。

这两人的后方袭扰和兖州黄巾的突然发难,无疑是让波才陷入恐慌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营地再如何混乱,他能调配的人手总还是摆在那里的,总不至于让汉军发起致命一击,他起码也能知道对方抱有的想法,心中有底,可现在呢

突然发难的兖州黄巾这“除贼”口号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他不清楚

这些人为何会巧之又巧地跟汉军来袭选在了同一个时间他也不清楚

在第一排刀斧手被对面悍然砍倒的时候,波才仓促后退,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于是,在这意识到情形不妙的情况下,他丢下了断后之人就跑。

可他若不跑也就罢了,起码豫州黄巾之中他是当之无愧的发号施令之人,是大贤良师选出的渠帅正宗,他周遭的任何一人都会保护他的安危。

但现在他退了,还是以这种看似落荒而逃的姿势。

在本就像是一场黄巾内斗的局面中,这实在很像是个己方心虚的表现。

在场的兖州黄巾和豫州黄巾同时面对上了一个难题。

在渠帅并不在当场的情况下,他们还要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兖州前来的这方队伍下意识地看向了他们军师的方向,意图从这个谋划从未出错的“高人”这里得到一些指点,却发觉对方连带着程立都在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

而下一刻,周围火光大盛,在烟尘马嘶之中,他们听到了连缀一片的山呼之声,喊的是“缴械不杀”。

在看到为首之人装束的时候,这已然在火并中实力大损的双方都意识到了个可怕的事实。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并未只是个故事而已,而是眼下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

来者此前在长社督战之时,曾出现过在他们的面前。

正是这长社之战,大汉一方的最高指挥官,皇甫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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