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无人不冤 有情皆孽(1 / 2)

剑客多情 吕焰锋 7946 字 2023-05-22

叶枫已经并不抱着任何幻想。去见姚大通的家人不过是必走的一个程序而已,岳重天是个严谨细致的人,决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他现在只恨赵鱼,为了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居然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幸好赵鱼死得及时,否则以后大权大握,恐怕也是个目无法纪,滥施刑罚的酷吏。岳重天目光投向他,道:“请。”叶枫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他知道自己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但他绝不会退缩。

不知是岳重天有意安排,还是纯属巧合,他们所走的道路居然与叶枫入城的路线完全吻合。鱼肠街的石板上还遗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哭声。尽管岳重天给予了每个受害者丰厚的抚卹,足可以使他们的家人做衣食无忧的富家翁,可是谁愿意用自己亲人的性命去换取荣华富贵?谁不愿意阖家团圆,一个都不能少呢?白羽紧握双手,关节发白,仰头向天,喃喃说道:“今天正月十一,离元宵节还有四天。”

杭州元宵花灯历来冠绝江南,只可惜好多人看不见了,活着的人也没有心思操办了。叶枫走得极慢极慢,他希望有人能从屋里冲出来,口无遮拦的破口大骂他一番,或者劈天盖脸揍他一顿,他压抑的心情也许会好受点。可是并没有人出来。躲在屋里的人已经看到,本来与叶枫仇深似海的岳重天,如今和叶枫并肩而行,眉间透出欣赏之意,显是要有心提携重用叶枫。他们现在和叶枫过不去,便是和岳重天作对。岳重天的刀剑对付不了叶枫,但是消灭他们绰绰有余。

风把遗落在街上的一本书吹得沙沙作响,翻了几个筋斗,落在叶枫脚下。打开的书页正好是元人张养浩所写的《山坡羊潼关怀古》,叶枫看得真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些字一一流入心间,蓦地想起这本书的主人通晓古今,却仍然摆脱不了受人操控,无力抗争的命运,一时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白羽嘿嘿冷笑几声,足尖一挑,书本飞到半空,化为一张张飞舞的纸张。他也是饱读诗书,但他始终保持头脑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追求怎样的目标。

孝子桥下的街道照旧人来人往,生意兴隆,那间花店门口时时上演着人间最甜蜜的一幕。叶枫神情忽然一阵恍惚,如果当时听从了韩铮的劝告,就此罢手,就不会有鱼肠街的杀戮,更不会有今天悲怆唏嘘的哭声,也许那本书的主人,可以悠闲自在的坐在店门口,泡一壶热茶,摆一碟炒南瓜籽,消磨一天的时光。路走错了,大不了掉转头去,重新开始,人一旦做了决定,便无法更改。要么如愿以偿,要么抱撼终生。叶枫失魂落魄,只觉得脚下的路好长好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岳重天道:“就要到了。”叶枫回过神来,左右打量,眼前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一派田园景象。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杭州城郊。岳重天引着众人走上一条狭窄的田埂,向南行去。两边的田里种植着油菜、小麦、桑树,随着天气的转暖,叶子长得极快,绿油油的一片。有的田中立着头戴斗笠,手执竹竿的稻草人,原本是要它们吓唬鸟雀的,岂知被鸟雀识破了,反而成了它们栖身之地。众人常年在外奔波,难得有此刻的空闲,春风拂面,空气清新,皆是精神大振。

岳重天边走边向他们畅谈种植经验,讲得头头是道,娓娓动听,若是与他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是朴实忠厚的老农民。吴太平他们从未有过下地干活的经历,无不如痴如醉。田埂尽头是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陵,上面全是茶树。趁着天气好,茶农忙着施肥,除虫,剪除枯枝。他们见到岳重天,纷纷出声招呼。岳重天停下脚步,拱手作揖,笑着询问他们一年收成多少,刨掉正常开销,能够结余多少,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口气柔和平淡,绝无傲慢无礼,目空一切的姿态。

众茶农感激至极,连声高呼:“变革,变革!”叶枫一直留心观察岳重天的言行举止,见他神态自若,坦然磊落,决非刻意伪装岀来的,更是有七八分信了是自己铸成大错。岳重天仿佛知道他的心思,走了过来,轻轻地抱住他,手掌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后背。叶枫站着不动,泪水禁不住流了出来,喃喃说道:“我认输了,你可以杀我了。”岳重天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深沉的苦涩,道:“不是你一个人怀疑我,我正好趁这次机会向所有人解释清楚。”吴太平冷冷道:“人红是非多,肉臭苍蝇多。你想站在高处俯视世界,便得忍受别人苛刻挑剔的目光。”

丘陵的背面,是条不大的溪流,几只肥大的鸭子在水中游来游去。岸上躺着一头大水牛,长长的尾巴左右晃动,驱赶着欲把它身躯当作歇脚地的苍蝇。苍蝇行动灵活,尾巴还没有晃到近前,便已飞到安全之处,尾巴屡次击空,落在地上,尘土飞扬。一个

绾起头发,穿着一条深色裤衩的汉子,在烂泥田里挖掘莲藕。只见他拿着一个短柄铁铲,先是使力掀开厚厚的淤泥,尔后顺着莲藕生长的方向,一点点往手上增加劲力,猛地将整根莲藕从泥泞中抽出,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决无任何破损。

众人见他手法娴熟,不由得佩服不已。那汉子忽然哈哈一笑,道:“今晚老子吃定你了。”见得他右手捏着一条肥大的鳝鱼,有气无力地挣扎着,敢情是未从睡梦中醒来,不知自己已经处境凶险。那汉子提在手里仔细端祥,脸上表情丰富,也不知是寻思要红烧着吃,还是煲汤更加滋??他看了一会,放入一只木盘,里面盛着许多泥鳅、鳝鱼。皆是意外收获。岳重天呵呵大笑,朗声说道:“富贵,今天双丰收啊。”

那汉子“哎哟”一声,快步奔了过来,纳头便拜。吴太平忽然站了出来,冷冷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那汉子翻了翻眼珠子,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吴太平手按铜铸腰牌,森然说道:“你应该知道不告诉我的后果。”那汉子大怒,抓起两团烂泥,便要掷出。吴太平目光越过他的头顶,往前望去。不远处是栋新建的房子。一个老妇人翻晒着摊在屋前空地,蓠芭墙上的咸菜,咸鱼,一个年轻女子在屋子左侧池塘边洗衣服,两个孩童来回奔走,弄得鸡飞狗跳。

吴太平紧绷着脸,冷冷道:“倘若我的身上沾到一点泥巴,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不仅那座新房子将不复存在,而且她们也将经历另一种命运。”那汉子面红耳赤,脖子涨大,似乎已经被吴太平阴森森的口气所震慑,本来他挖藕已是大汗淋漓,惊吓之下,更是汗若浆涌,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岳重天跨上一步,眼睛瞪着吴太平,厉声说道:“吴总捕头,你玩过火了。”吴太平道:“我不用非常手段,他未必会说出真话,毕竟在杭州由你说了算。”

他说话之间,刀锋般锐利的眼睛始终落在那汉子身上,接着哈哈哈冷笑了几声,傲然说道:“做我这一行的,面对的都是穷凶恶极,阴险狡诈之徒,若是与他们嘻嘻哈哈,客客气气,还指望他们俯首认罪么?唯有使用最残酷无情的手段,教他们肚子里不敢藏着一个秘密。”闻先生不紧不慢道:“真金不怕火炼,莫非岳大侠心有顾虑?”岳重天脸红了一红,道:“岳某问心无愧。”康团头道:“既然如此,岳大侠就不应该干涉吴总捕头做事。”岳重天勉强笑了笑,闭上了嘴,退了回去。

吴太平抽出短刀,在手中轻轻翻动着,阳光在刀身上折射出幽冷的光芒,眼中已有杀意,道:“倘若你难以选择是要泥巴还是要一双手,我可以替你作主。”倘若那汉子能够扔掉手中的烂泥,等于放弃扺抗,默认与他合作,他要让一个人屈服至少有一千八百零三种办法,现在他用的是最简单的一种,但是他相信那汉子绝对扛不住,因为那汉子清清白白,几乎没有和官府打过交道,当然想不到他的威逼恫吓不过是虚张声势。

那汉子抿着嘴唇,忍不住偷偷往他的家望去。吴太平提刀虚劈几记,道:“好好多看几眼,明天什么都看不到了。”那汉子额头汗珠涔涔而落,嘶声道:“我……我……”十指情不自禁松开,两团烂泥落了下来。吴太平哈哈一笑,道:“明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咱们言归正传。”那汉子道:“我姓姚,名富贵。”吴太平道:“你的父亲是谁?”姚富贵双手紧握,脸上露出憎恨厌恶的神色,道:“他叫姚大通,早就死了。”

闻先生道:“令尊可是患病去世的么?”姚富贵道:“不是,他是被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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