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钰一番话，秦挚听后，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他却忍住了。

此时林姝钰挣扎着要从他怀中下来，他也松了手依她。

林姝钰着了地，便蹲下身子，轻轻的和小油货郎说话：“哭什么呀，别害怕，我不会随便拿你东西的！”

“秦……侯爷凌厉，没人敢惹……”小油货郎抽噎。

林姝钰轻轻拍了拍小孩瘦弱的肩膀，问：“你父母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卖货？”

“爹在我未出生时便去世了，娘改嫁了，我乞讨时被干爹收养，干爹说要想吃饱饭，就得出来卖东西……”提到那所谓的干爹，小油货郎也不哭了，眼睛里全是惧意，用袖子抹了把脸，抬眼贼溜溜的往人群中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看什么？”林姝钰不禁问道。

小油货郎赶紧收回眼睛，遮遮掩掩的样子，“没……没看什么……”

“你干爹对你好吗？”林姝钰忍不住又问出了口。让这样一个小孩出来卖东西，想来不是无赖就是混账！

小油货郎下意识里要开口说不好，“不”字的嘴型都做出来了，他又生生给咽了回去。对一个陌生人说好与不好又能怎样，要被人群中的干爹听到，回去他又是要挨一顿胖揍。

小货郎这一番迟疑，看的林姝钰心里又是一酸。

林姝钰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不想一旁的秦挚见此，呵斥小货郎：“姐姐问你什么，你便如实答什么，听见没有！”

其实秦挚现下见林姝钰蹲在地上，脑海不知怎的，倒在想她的腿还疼么？

被秦挚这样一呵，本来就害怕的小油货郎又后退了两步，腿都吓得抖了起来。

林姝钰见此，回头怒目而视秦挚，“我的事情不需你管，你要是觉得不耐烦，就请先离开，没人让你留在这里！”

秦挚眉毛一拧，被林姝钰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心里的怒气无处可发，他展眼看着将三人围成了个圈的众人，声音十分冷的说道：“别聚集在这里，限你们马上离开，否则！”秦挚一声冷笑，眼睛又环视了一周，“否则我要是记住了你们当中的哪张脸，算他走运！”

走运？

“回头让画师画了画像，挂在城中各大街道，派侍卫寻找，看见一次便修理一次，除非那人长此在家，别出门。”怕众人听不明白，秦挚又特意好脾气的解释了一遍。

此话果然好使，在众人反应过来后，全一溜烟似的跑了。

幸好京都城街道上铺的是高黏土，要是沙石地，人们落荒而逃，不定要掀起多少尘土来。

周围就剩三个人了。秦挚还为刚才林姝钰的话生气，他气林姝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气他自己真是好脾气，林姝钰都开口说出撵他走的话了，他还能沉的住气，在这日安之若素。

林姝钰没管这些，拉过小货郎的手，继续问：“你在这里卖货，你干爹做什么呢？”

小货郎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才敢说话：“他……他看着我，我要是偷懒卖不出去东西，晚上回去既没有饭吃还要挨揍！”

林姝钰握着小货郎的手紧了紧，“你干爹打你？”这样一说，林姝钰不禁低头注意到了小货郎手腕往上处的淤青。

她看着那些淤青问：“这些都是么，你干爹打的？”

小货郎点了点头，又把袖子撸了起来，满胳膊都是淤青，他小小的胳膊因肿胀竟比林姝钰的还粗。

“很……很疼吧？”林姝钰有些心疼。

小货郎摇摇头，露出个干巴巴的笑来，“不疼，我的习惯了……”那笑容里满是对近况的无奈，以及无可抗争的释然。受虐挨打惯了，当然就会习惯。

他小小的一个人，怎会露出这样沉重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他二弟林佳泽可能都不会有。

林姝钰心中为之一震。心中某处感觉被一双粗糙的大手猛抓了下，也是干巴巴的难受。

“总比挨饿强……”小油货郎末了又补充一句，然后身子往两个扁担处凑了凑，打算扛起扁担继续吆喝卖东西去了。

林姝钰见此，自作主张：“你愿意跟我回去么，保证你每日都吃的饱饱的，你不用再卖东西，不会再挨打，也不用担心你干爹寻到你，秋后算账。”林姝钰一连说出无数个条件，这些条件她做起来就是举手之事，但在小货郎那里，却是莫大的恩赐。

“为什么？”小货郎肩上已挑起了扁担，他抬头去看已经站起了身来，长得十分美丽，美丽中又带有柔和善意的林姝钰。

他满带期望的看着林姝钰，希望她所说的话是真的，而不是富贵人家拿他在取乐子。

同时，他也一点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人会真带他回去。凭什么呢，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弃儿，怎就能让堂堂侯爷夫人开这个口呢，难道还真的带他回侯府里么？

小货郎太不敢相信了。他年龄虽小，但被生活磨练的，却比同龄人成熟多了。

“因为你这两扁担物件和你这个人。这些物件我喜欢，你刚才的吆喝声听着顺耳，又质朴又好听，比人唱歌都好听。”

林姝钰笑着，她怕小货郎不敢相信，不肯和她回去，就又说：“还有，先时我不是要说用五百两银子卖你这竹筐里的一个物件么，我后悔了，觉着这样做不划算，把你带回府去，这些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么，供你吃穿用度，在侯府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多加一条被子的事情，断然用不了五百两银子。”

说完后，林姝钰留给小货郎一会的思忖时间。

林姝钰一番话，小货郎真信了，他想了又想，抉择了又抉择，最后怯生生说道：“只要夫人肯收留我，我就跟夫人回去，只是……”

林姝钰心里一松，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干爹不会找我算账么？”

“在担心这个！”林姝钰笑了笑，侧头看了看秦挚，眼中带着请求，很真诚的那种。

秦挚看着林姝钰，他一直在听林姝钰和小货郎的对话，就在刚才，他心里还在想，让你出口顶撞我，等一会小孩同意和你回去，我出言阻止，看他还敢不敢和你回去！

但此时，秦挚却开口拒绝不了。

一是林姝钰的眼神太过真挚，二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听小货郎的遭遇，秦挚也动了恻隐之心。秦挚最后朝林姝钰点了点头，表示默许了。

林姝钰这才带着十足的底气，对小货郎说：“你知道他的身份的，也见识过他说话的分量的，不信我的，你可是信他的，他都同意带你回去了，有谁敢到侯府里要人，你干爹敢打你，敢不给你饭吃，但敢得罪他么？”

“不敢，干爹是不敢的……”

林姝钰一番话，既说服了小油货郎，也让秦挚重新认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