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远征和蔷薇(1 / 2)

“用自己的方式,选择一次。”

水滴入江里,激起小小波澜。

樱花瓣顺着水漂流到某个方向,远处扬起的船帆,只在顷刻便烈火灼烧,烟雾升起,漆黑一团。

身体已经一半没入水里,眼里是绝望,和天的距离好像只隔着一条水平线,而现在这条水平线,就已经是死与生的界限。

“花终将凋零,你这朵,死亡的时间比其它久一些。”欧阳夏岚松开握紧妖刀黄泉门的左手,她看着水已经没到胸口的林蔓。

“在雪地的那天,有雪崩,打猎的猎人是个好的猎手,可还是死了。原来在我小时候,听的不是故事。”欧阳夏岚转过身。

水已经完全淹没林蔓。

天依旧干净如洗,江面平静。

“女巫的命,当由自己做主。”声音还是回响在林蔓意识深处。

她周围是水,身体开始下坠,越来越快。

“仅仅是,不够强吗。还是我真的向这该死的命运,妥协了…”林蔓用力伸手,她想要抓住些什么,尽管除了无尽的水。

气泡一簇接着一簇,很快就在水里破灭。

闭上眼,真的是一片黑暗。

“锦鲤的好运,分不到我啊。”整个胸腔已经被水灌满。

意识暂停。

欧阳夏岚随便坐下,她看着有些明朗的夜空。

“只是也姓欧阳,才被你当做是个自己的小孩。你倒是安闲养花了,枫都的枫红,哪一次不是被血染红的。”

四轮驱动的黑色轿车从高架桥出口开出,身后星光,微凉的风从轿车顶掀过。

是该死的日子,车子停在便利店门口,没有陆婉这个乖乖女,自然也没有人和她争吵几句。沈雁槐下车,后悔没有多带件过膝的呢子大衣,单薄的裤袜在风下显得脆弱。

她微微叹气,幽怨的看着便利店明亮的招牌灯盏。

陆婉应该学会听话了,学会和她身体里的那只小怪兽平和谈话,不要总是发怒然后跳出来做出吃人的举动。那是温和的面容,心里是无尽的深渊,生出森然鬼魅的风,助长哀怨压抑的悲鸣曲调。

沈雁槐习惯的多加上一杯热咖啡,虽然说现在这样的饮品对她不太友好,夜里霜降,气温骤降,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还是比较有安全感。她整理一下围巾,对着暖色调的广告灯盏稍许出神。

车子熄火,依旧温存着一些茉莉清香在车子里,火焰避开花香,让这些素白的温柔活的尽量久一些。

沈雁槐靠着沙发彻底松懈下防备,疲倦感瞬间沿着她小腿往身上爬,偶尔像是针在刺,神经末梢受着刺激,皮肤刺痛,冰凉真实。

上弦月,弓满弦。

车载音频缓缓播放,冰蓝色的湖畔下,月影稀疏,曲调没有波澜,是平静的直线,偶尔跳动,偶尔从安乐的小窝跳脱向起伏激荡的悬崖。海岸线苍蓝,今天没有发出预警,岸上有人燃放烟花,烟花冲天而起,炸出盛大和繁华的光景。

沈雁槐拿出商牵鹤写给她的信,署名是鬼先生,落款也是,内容不多,刚好占据信笺的一半。

“划清界限,和鬼先生划清界限,搞不好,天黑后,鬼先生就会找我喝喝茶,不过环境就不要期待太好了。”她按下车窗,外面的白月光停在沈雁槐肩上。

“地狱界限,那么鬼先生就是作为代言人了。”沈雁槐把信笺放回信封里,她真想扔出窗外,最好点火把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烧干净,看的实在心烦。

她叹着气,幽怨怅然。

想来,蔷薇鬼还在地狱眼的熔岩口,是谁带着一腔孤胆来取走这件骄傲的兵刃。

夜沉了下来,水滴落湖中央,远山上的小寺庙里,小和尚手抄着经文禅道。

“他自己就是一支军队,没事就喜欢坐在城头喝酒,杀红眼的时候,和地狱的深渊恶鬼没区别。”小妖怪躲在角落里,三言两语的对贪狼指指点点。小妖怪惧怕他的蛮横无双的硬实力,虽说编辑在一个队伍里,每次却也只有贪狼一个人提刀拿剑正面和敌军团交锋。

四起飞溅的血沫把月亮都染成红色。

一声桀骜的长啸,贪狼疲倦的走回来,一路上腥风血雨,神罪的锋芒也罕见的出现缺口。

敌军团里混入了远古凶兽,六张骷髅面相的荆棘龙,吐息而出鬼炎用力焚烧在生灵土地上每一寸。跟在贪狼身后的小妖怪自己画地为牢,不敢走出脚下安全区一步,手上掌握的刀锋也因为过度的慌张掉落地上。小妖怪处于成长期,轻易的就被真实的火焰吓得失神。

贪狼冷漠的看着在道路两边整齐列队的小妖怪,一时间他竟然也分不清楚是一种同伴的庆贺还是嘲讽。小妖怪都陷入长久的沉默,站在第一位的也是堪堪抬头看了一下贪狼后就又自觉的沉默,这不是获胜后的表情,贪狼不知道所属自己的小妖怪群体在害怕什么。他拍了拍幼禅的马背。

“老伙计,去休息吧,陪我杀了一路了。”贪狼目送自己的坐骑缓慢走向城门里。

那是一道缝隙,又或者是一处夹缝,贪狼心里不多见的发出哀叹。

所以他自己就是一支军队,在整个七星里,贪狼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连破军这样的战神偶尔也会听听劝去选择和自己的一群小妖怪进行合作。廉贞说。

“你贪狼霸道惯了,神罪是你的左手,神佑是你的右手,左右手都握着神兵,你自己就是一支军队。”

也不怪那些小妖怪,在巨兽张开口去吃掉食物的那一刻,小妖怪选择逃跑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小妖怪习惯找到自己的老大寻求庇护,破军把自己的龙鳞盾大方摆在阵前。很有自信的把这群小妖怪护在自己后面。

“你们没见过血,没有听见过炮火声,先在后面学习,时间足够。”破军回头,朝小妖怪们做出胜利的手势。

贪狼一个人坐在城头喝酒,他看着城下破军豪气干云的姿态。

贪狼自顾自的喝酒,黄昏已经过了,夜里起的风顺手点燃了野火,一切都摧枯拉朽,钢铁锻造的兵器用力碰撞出火花。

破军把霸龙甲从赤色朱雀胸口拔出,他把这只向来高贵的四方神踩在脚下。

胜利手势再一次做出,这次,破军对着城楼上的贪狼。

贪狼拿着八玲珑酒壶对着破军回应碰杯。

这是战争里的凯旋,破军荣耀而归。

贪狼看见大帐里点燃起的篝火,除非是在煮饭,不然就只是小妖怪们开始的话题。他其实可以想象出这群小崽子们心里畏惧自己的一副模样感。

可是,作为妖怪,怎么一整天都在害怕。

贪狼把酒浇在神罪的刀锋上。他接着打火,借着皎洁的月光,贪狼打算给神罪完成一次淬火。

“不下楼去喝碗热汤驱寒吗,好像你很喜欢一个人喝酒,不如以后我陪你,我陪你一杯盏,你护我一长安。”姜婵登上城楼,她怀抱一件棉绒宽袖长袍。

贪狼看着城楼地面上出现的人影。他知道姜婵。她跟着贪狼成为七星,却不直接继承七星的名号。更像是个孩子,跟在贪狼身后吵着要吃糖。

“你今天流血了,于你,是一次失败。”姜婵把长袍披在贪狼身上。她坐在贪狼旁边,然后很乖的数着天上的星星。

“以后,我做你的先锋,或者当你的医生吧。”姜婵话很多,贪狼也不打断她,自己有间隔的给神罪淬火,不觉间一壶酒又空了。

“你是个孩子,所以为什么跟着我,我说不定哪天会死掉。”贪狼挥动神罪,抖落掉刀锋上残留的一丝丝火气。

“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个孩子,你一个人,所以就是个孩子。”姜婵的指尖刚好停在星辰上的贪狼星宿。

“你看,我抓到你了。”姜婵指着贪狼的心口。

水的温度改变了,在缓慢变暖。

心脏在皮肤包裹下继续跳动。

碎掉的几处骨头好像没这么疼了。

林蔓看着水里气泡上升,有几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气泡里。

林蔓不敢伸手去碰。

太脆弱了,一碰就碎。

“我叫良漱,能帮我叫碗面吗,可能没钱给你。”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林蔓真的看见良漱,她坐着吃面,没抬头。

出现更多的气泡了,挡住了良漱的画面。

林蔓想重新闭上眼,她心里说这是死前的回忆,幻灯片一样,很快就删除了。

都要死了还这么留恋吗,最是啰嗦。

林蔓的心渐渐变凉。她在水里坠的更快。

欧阳夏岚,这个人,在她少时,就定下了敌对。

老爹和家主的秘密事,关她什么事。

“别睡,你好不容易找到我们,自己就别这么走。”这回,唐驭心的画面出现。

她同样坐着在吃面。

从生死台上活下来的孩子,很难吃饱。

林蔓感觉这些气泡自己选择了方向,慢慢往自己身旁靠拢。

这一定不是死亡时的幻灯片。

林蔓清楚了,她受了重伤,但还没死透。

“良漱,你们在哪。”林蔓继续用力睁开眼。她留恋在意的伙伴,桌子还有一个位置。

林蔓知道,这就是她自己的。

已经能够完全看清她们的脸了。面还温热,良漱很快就吃完一碗。唐驭心把自己的面推递到良漱面前。

沙漠大帐里,虽然鹰视狼顾,可总不缺口吃的。

唐驭心无声的笑笑。

这隐秘的笑容和林蔓脸上会表现出的这种难以言喻的笑居然一样。

林蔓一度感觉唐驭心身上有太多和自己一样的事情。身边不缺人陪,可这些人总喜欢在背后商量着在某天要自己的命。

还是孤独感丛生,还是自己怀里的那把刀才可以安慰自己。

林蔓抓住一块石头,她停止下坠。胸腔堆积久不散的一股血气也一下子顺了。

“真的还不到死的时候啊,该死的阎王,这丁点好运就是你施舍给我的吧。多谢了。”林蔓向上游去。

大片的气泡在她身后逐渐碎掉。除了刚才看见的那几个气泡。

司徒轩,这小子居然也用这样的方式一同出现了几下画面。

“也谢谢你,不然还真逃不出那个鬼地方。”林蔓加大划水的幅度,她已经瞧见了外面的一束光线。

她心里升起暖意。

水不再给林蔓阻力。

欧阳夏岚倒在树下,温夜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九柄叫作审判者的巨剑瞄准了这个刚才还蛮嚣张的女孩。

“安心接受我的神罚,和我们作对,不计较你们用来苟且的规则已经是恩赐了。”温夜虞左手做出开枪的姿势。

第一柄审判者贯穿了欧阳夏岚的左腹。

血迅速离开了欧阳夏岚的身体。她惨叫一声。

“砰。”温夜虞模拟开枪的声音。

第二柄审判者直接毁了欧阳夏岚半边身子。

还留有呼吸,脏腑已经支离破碎。

已经没有多少血流出了。欧阳夏岚还睁开眼,可视线已经模糊的不行。

审判者连带的烈火已经摸爬到她心脏。

最后的一丝气,温夜虞抓得死死的。

“有点后悔朝你下死手了,还活着吗,赶快逃吧。”声音已经发不出来,欧阳夏岚最后用一种嘲讽的眼光瞥了温夜虞一下。

温夜虞毫不在意。

“白楚欢,你的意思呢?”温夜虞已经做出抛掷投枪的手势。

白楚欢点点头,默许了。

“砰。”温夜虞又做出了吹熄枪口烟气的动作。

第三柄审判者是对着欧阳夏岚的心脏,不出意外,她就死了。哪有意外,除非还有另外的神在场。

画面安静,死一般的寂静。

猎手满意的微笑。

“听了这么多的故事,自己都是主角,现在是我死了,这故事,所以还要继续吗?”声音被埋在雪地深处。

“那是一只狼,一只野狼,野狼的命硬,还死不了。”声音听着很苍老的感觉。

就像是个老头,抽着烟的老头,声音有点哑,可眼神凌厉,如一只鹰,又像一只狼,野山里的鹰,野地里的狼。

林蔓浮出水面,她刚要呼吸。

“把你忘记了。”温夜虞锁定住林蔓。

第四第五柄审判者也马上封锁了林蔓身前身后的出路。

“姐姐,带我逃跑,我们要逃离出这里。”良漱的声音忽然这个时候响起。

林蔓心里又是一沉。

她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你把她杀了!?”林蔓双瞳血红。

“贪狼!”林蔓吼道。

“女巫的命,自己说了才算。你不是台上祭品,你是人,应该自己决定自己的一生。”

林迟已经离开这里的现场,那些侍从一样一起消失在这个地方。

还有樱花在空中旋舞。很安静,这个声音应该来自其他的空间。

浅粉色悄悄把这周围填满,环境变得意外的美好。

有人踩过樱花瓣。

“我们不是同一时空的对象,你在这签署的伴生契约不足以见到我。简单来说,这次死亡,让你可以看见我。”

贪狼。他弯下身,伸手拿掉林蔓胸口上那朵樱花瓣。

“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上古妖物,你的上古妖物是我。”贪狼擦了擦林蔓嘴角的血。

“所以我还活着。”林蔓诧异。

“除非你自己舍弃。”贪狼点头。

“有点意外,我真的以为自己的命这么廉价。连这世界三分之一都没有看过就死了,多不甘。”林蔓扯掉身上穿着的巫女服,那只黑色锦鲤正看着她。

“锦鲤,本是好运,可惜降不到我这里。”林蔓自嘲。

“哪有这么多讲究。要说运气,我的运气在他们七个里面算是最好。你现在看见我,运气自然不差。”贪狼坐在林蔓面前。

他随意问了个问题。

“刚刚走的那个人,你要杀他嘛?”

“你要杀他?”林蔓反问。

“你是我主人,我听你的。”贪狼做出一副很听话的表情。

“把他揍一顿,再拿刀捅。”贪狼真的从身后抽出好几把刀。

“第一把,神怒,捅他心脏,第二把,神罪,砍掉他手臂,第三把,神恶,砍掉他脑袋…第四把…”贪狼认真介绍着自己的刀,他脸上表情丰富。

“等等,先等等,等会再介绍吧。你从哪来的,这很突然。”林蔓打断贪狼这段精彩的介绍。

她看着地上的五把刀,都很锋利,真拿来砍人,的确很疼。

“我不太相信什么奇遇的。”林蔓看着贪狼的眼睛。

贪狼微微笑笑。

“我也在等你,你的遭遇和我很像。没有遇见他们六个之前,我也很孤独,朋友只有自己手里的刀。”贪狼指着林蔓的心。

“我是你真实的朋友。”

“这刀每一把都有名字,就用这些刀给自己把路拓宽。没人可以决定你的命,干嘛不是自己称王。”贪狼把第五把刀呈递在林蔓面前。

“杀神,我也曾用此刀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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