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绵绵，天空阴沉沉的，像染了霾。

重山叠着重山，树叶堆着树叶，满目是丰盈而深沉的绿，周身是肆意飞舞的蚊虫。

邹雷行在羊肠小径，跋涉于三万里大山中。

雨水自枝桠上滑动，滴落在邹雷身边。

空中不时传来嘶哑的鸟鸣，树上还有恼人的蝉叫声。

手中油纸伞，背上红木箱，漫山的青翠树，满耳的清脆鸣，这一切都是孤单行者的慰藉。

日头不见踪迹，依稀能感觉更黑了。

邹雷抬头，从斑驳树影的一线天里看过去，乌云一片，不辨日月。

得找个地方把今晚度过去。他想着，环视一圈，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看来今晚只怕又是人猿相稽首的不眠之夜了。

天要彻底暗下来时，眼前出现个杂草茂密的破庙，爬山虎已将整个外墙占据，墙与屋之间是过河草的地盘，只是沿着余光看过去，庙里似乎是干爽的。

邹雷在门口踌躇些许，绕着破庙转了两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大慈大悲至圣先师，无情无欲慈济上人，晚生邹雷路遇贵地，借宿一晚以待天明，谨告三山五岳上明天帝，晚生一介良民不曾半点罪恶之心，由以佑我一觉天明！”

踏进门前，邹雷光速念叨着一段经文，念完便长舒了口气，似乎心中的石头落地。

这是他师父教他的密咒，至圣先师是妖敬拜的祖先，慈济上人是鬼敬拜的祖先。

害怕遇到两者的时候念上一段，到时真遇上了，指不定别人大发慈悲就把你放了呢。

庙里确实干燥，屋顶的瓦片依然尽职守责。

庙里并不冷清，左面的梁柱上靠着两个男人，脸上沧桑，看衣服像是某个村庄的农民，只是他们的眼睛都盯着刚进来的邹雷，像鹰隼盯着猎物般让人不安。

右边是个只见背影，盘坐在地的女人，能见身姿窈窕，一头长发如瀑，一身紫色锦衣，身旁一个丝质包裹，她正对着一堆柴木生火，空中是打火石的彭彭声。

庙里的神台上，一个诡异的佛像比活人更有吸引力。

那是个大约一米二高的佛像，它有着蛇一般的头与脖子，只是蛇头上延展着两根触须，自眼睛上蜿蜒出去，脖子很长约有身高的一半，上面满是重叠的如同眼睛的东西。

脖子以下便是难以让人理解的一大坨了，像变异的树根般承载着头与脖子。

兴许是年代太久，亦或是无人养护，这些东西已模糊不清了。

那女人已生起火，转了过来，脸色有些疲惫，右颌有一道血口，有结痂的倾向。

她很年轻，很美。眼中有股忧愁的气质，有时又像是幽怨的凄美。露出来的部分都是白皙的，几乎是让人生寒的惨白，像是许久未见阳光一般。

她像是冰冷残破的雕塑，等着来人去温暖，去补足。

仔细看她的手便能知道她定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但邹雷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穷山僻壤里遇到大小姐。

一点淡淡的蓝光现在眼底，红粉当即成了一具会动的骷髅，再看向那两个男人，没有变化，是活人。

邹雷按兵不动，神态自若的占据了中间的地方，又与三人互报了姓名。

那两个男人是五十里外一个村子的人，一个叫大牛一个叫二牛，是兄弟两人，春种刚结束，家里不忙，来这边打猎，补贴家用，这几天都住在这。

那个骷髅怪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来路，只说是在今天早些时候来的，再说着就哭起来，很是悲切，也就不便继续问下去了。

邹雷自称是从更西南的那边来的，出来找商队买东西，姓林，名及第。

天色彻底昏黑，好在雨消云散，竟出了月亮。

淡淡的月华照下来，映在外面的低草上，飘散着一股雨后的清香。

两个男人从身后拿出干馍馍和水壶，邹雷也吃起东西来，只有那骷髅怪只是静静地烤着火，脸上依然是悲戚。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院里的过河草莎莎地响。

“有些冷啊。”大牛紧紧衣衫，两兄弟靠得更紧了。

已经是春末了，天气转暖，升温迅速，但一场阴雨下过，倒是一下子冷起来，让外出打猎的两兄弟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邹雷定定地坐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你们要火吗？”那骷髅怪说着，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姑娘了，不用，我们顶得住。”二牛推辞到，只是他们身上的单衣似乎有些异议。

“本来我们也有火石的，只是我哥哥不小心弄丢了。何况这时再去找干木头也来不及了。”二牛继续说着。

那骷髅怪也没再问了，只是将自己的火堆分做了三份，依次放到了大牛二牛和邹雷面前。

邹雷只是淡淡地点头示意，倒是二牛有些受宠若惊，在大牛埋怨目光里，把自己包里的一袋肉干拿出来递给女人。

入夜不过片刻，邹雷吃过东西早早睡了，二牛开始打鼾，女人也和衣而眠，呼吸逐渐均匀。

只有大牛，装模作样的睡着，不停地翻动保持清醒。

夜深人静，月光慵懒地拂过世间，游荡在众人脸上，庙里笼罩了一层蓝色的光晕。

大牛蹑手蹑脚地爬起，摇醒了打鼾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