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竟是在兰若释迦。我感到很温暖。
我发现自己在若摩诃和若娜缇身边,在一个绿色的透明罩子里蜷缩着,漂浮着。
我敲了敲那个放置我的球。
“哇!”我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到地上。
“哇!”若摩诃也叫一声。
“海希伊德醒了,海希伊德感觉怎么样?”
我点点头,说:“比之前感觉好多了。”
“兰若释迦是梦的森林,是家。海希伊德是森林的孩子,用若娜缇的力量就可以治好。”
“若娜缇是很古老的兰若裟,兰迦奇督很强,能保护海希伊德。”
“谢谢若娜缇。”我笑了。
“按着酥伊的说法,要握手。”若摩诃说。
小心地握了握,手感很……奇特。
“兰若释迦担心海希伊德,差点变成种子。”
“兰若释迦……变成种子?”
“海希伊德忘了,兰若释迦是梦的果实。”若娜缇在空中转了一圈。
“接下来要和若摩诃一起才能找到采歌的兰若裟,要若摩诃唱歌,然后,进入他们的梦才行。”若摩诃说,“所以,握手,好朋友。”
小心地握了握。
“等等……兰德里柯跑哪里去了?”
“若娜缇让酥伊兰德里柯不用担心,他在若伽嚳那里。”
“海希伊德在兰若释迦走一走吧,大家很担心你,像安抚一只小团雀那样。”
那个矮小的房子下有四只兰若裟,凑近一看,是若阿波,若望师,若卡罗提和妹妹若帕卡斯。
“噫,海希伊德没事,好棒。”
“谢谢海希伊德帮我找活源水。”
“海希伊德快乐吗?不快乐的话吃“快乐的味道”。”
“谢谢海希伊德找回哥哥们,像金灿灿的太阳和银闪闪的月亮一样。”
远处站在水底下的三只是若礼耶,若加惟和若巴鲁。
“?海霖陀神机~海霖陀神机~”
“?我们的雨~我们的露~”
“?啦~啦~啦啦~”
我钻进若伽嚳的小房子。
“若娜缇很久没回兰若释迦,她的兰迦奇督又强了。”若伽嚳看着我说。
兰德里柯看起来并不想说什么,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啦,我没事。我睡了几天啦?”
“一天半,恢复得很快。”兰德里柯陪我走出去,“先休息一会?”
“若摩诃说接下来要一起去找采歌的兰若裟,是若雅拉,若裟哈和若拥梨,要进入他们的梦境。”
“现在就动身?”
“下午阳光正好,适宜外出。”我说,“感觉比在外面治疗的时候恢复得好,完全没问题了!”
若摩诃点点头:“我和你们一起走上风的旅途。”
若娜缇转过头看着我:“海希伊德再见,若娜缇在这里等你们。”
我们和若摩诃一起在覆盖着绿莹莹青苔的泥土上走。
“这样的话……若摩诃不会被看见吗?”
“酥伊看不见若摩诃的。”若摩诃摇头。
“那为什么兰德里柯能看见若摩诃呢?”
“海希伊德身边小小的孢子也在酥伊兰德里柯身上,像星辰绕着月亮一样,能告诉兰若裟风带来的故事。”
兰德里柯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原来如此。
“若摩诃知道海希伊德想知道之前的故事,不要急,等到忘忧节,若摩诃都告诉海希伊德,像瀑布那样哗哗哗。”
柔和的日光打进森林中,不张扬也不暗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像在这样的天气里,飞鸟应该向着远方的岛飞去,风会带来故事的种子,然后,它会发芽。
浮动的微风中,谁能想到在这一片生机盎然的森林下,是那么严重的腐烂。
“若摩诃知道海希伊德在想什么,这次医治就可以根除无逻伽了,具体若摩诃不了解,但有海希伊德在一定没问题。”
话说侵蚀森地这个东西究竟是哪来的呢?
偶尔树的枝干上会跌落几片破败的叶子,残叶悠扬地飘荡在空中,继而缓缓地融化。
这就是侵蚀的表现,若不是兰若裟一直维系着森林的运转,现在会不会是……那枯黄的样子?
全是腐烂,干枯,焦黄,沙土。
没有一点绿色。
那是我所担心的,也许在无数个种子长大前,我也是这么想。虽然兰若裟们告诉了我很多关于我的记忆,但仍然没有一点印象。
我不禁有了另一个担心,忘忧节,真的忘忧吗?
若摩诃没有回答我。兰德里柯却拍了拍我的肩。
“到了,这是若雅拉的梦。”
眼前是一个树洞,里面似乎有歌声传来,静静地散发着绿色的光芒。
“梦要像树一样扎根,才不会丢。海希伊德,若摩诃把曾经你教给若雅拉的曲子教给你。”
“是“晓月的曲调”。”
月光亮得冒冷烟,没有瑕疵。归程中,一脉流云以扫墨笔法通过月,正巧嵌着,如一头飞行中的白鹰。
像皑皑塞野的雪,在月的寒光下闪映。
月是万千星辰中的一粒,它有着更加牢固的行动轨迹。
每当她仁慈地撒下月光,我们应该觉得欢欣。在无数个月亮落下前,有无数个月亮升起来。
森林的每一处都有明亮的月光。
月色如霜,所以霜飞无从觉察,洲上的白沙和月色融合在一起看不分明。
水天一色,而明亮的天空中只有一轮孤月悬挂。
兰若释迦在梦中看见了月亮,天上的月亮又是哪一梦中最初爱抚着兰若释迦?
种子一代一代地无穷无尽,而森林之上的月亮一年一年地总是相似。
不停地飞翔而不能飞出无边的月光,水潭上的月亮又要西落。
斜月慢慢下沉藏在雾里,不知道能不能能趁着月光回家,回到兰若释迦,等着我,回到兰若释迦。
此时拉着我的手的兰德里柯也听到了这调子。以及在我回想时,记忆泛起的波澜。
“原来你觉得月光是这样的?”
此时头顶已是星月交辉,明亮而清澈,一切都很明了。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
“那剩下的呢?”他很快追问。
“剩下的……就是若雅拉的歌了。”
我拉着兰德里柯和若摩诃跃进了树洞。
“就好像……透过水冲出来一样……”
“酥伊兰德里柯,也会比喻。”若摩诃看起来很高兴。
“这里是……”
“这里是若雅拉的梦,若雅拉就在尽头,一直在唱歌。”
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感觉这里像是另一片开阔的森林,而森林中弥漫着无尽月色。
愿不息月光爱佑其身,保护“晓月”的变幻。
“这只是第一个乐章。”若摩诃说,“我们继续走。”
走在林中,远方有山,只是暗暗的一个影子。疏影横斜,月光下漏,片片亮光,把月亮撕碎了,洒在林间。冷淡,墨色,清凉,又疏离。
这是第一个月亮,夜林中冷淡的月亮。
我们走过一片亮光。
再回头看,已经没有刚刚那片幽深的寂寞树林。
“这是……”
“这是若雅拉的第二个乐章。”我说着,“第一个乐章和我交给若雅拉的是一样的……这应该就是他所想的第二个月亮。”
我们走在沙漠上,一步一个脚印,随即被风抚平,不留痕迹。
眼前一轮巨大的明月俯视我们。
像是河流凝成冰雪,再寂成广漠的夜静。大漠里的月光如雪,使得周遭并不黑暗,只是,那月光有些寒冷刺骨。
大漠西风急,黄榆凉叶飞。
清晨的森林,带着还没睡醒的雾。此时天已经亮了,但泛着微光的——是只剩轮廓的一轮圆月。
是那么小,没有光。在浅蓝的天空里,静静地看着人们。
宁静的心。
到这里每一个乐章的节奏都变快了,若雅拉的歌声也开始变化。
温馨,和蔼,仁慈的月光,柔和的,略略温暖的。
快到我只能用一句话来概述。
最后的乐章,出现在兰若释迦的梦境中。
不息地变幻着,不停地歌唱着。
眼前如梦似幻,是兰若释迦的场景。在这永恒的乐土,草木不会枯萎,鲜花不会澪落。记忆持久不去,兰若仍旧欢畅。
在兰若释迦的浅潭边,不息的瀑布旁,我们看到了若雅拉。
“兰若裟的采歌者,会一直依照海希伊德的引言,追寻歌的美丽。在时间的最后,会把歌留给兰若释迦,留给海希伊德。海希伊德曾经把“晓月的曲调”教给若雅拉,若雅拉就在这曲调里一直做梦,然后,收集梦的珍珠,编织成歌。”
“?催一阵急雨,抹一天云霞,月亮,星光,日影。即使,照亮了几处水洼,引诱我,也要前行。”
“他在说什么?”兰德里柯问我。
“也许采歌者觉得,歌曲是交流的最好方式。”我沉思着。
“?竹筏推出了河心,澄蓝的天托着密的星。月亮在背后徘徊,层层的暖意留守在周围。”
“?那珍珠般的命运和霓裳般的诗篇,都是美玉般的眼瞳,漫天繁星的清泉。”
在这和兰若释迦无异的美好景色中,我有种怀念的感觉。
“也许这才是“晓月的曲调”的完整版。”我点点头,不息的变幻。我从它的歌声这听出很多变奏和暗夜,大漠,还有……温馨,思归。
“伟大的采歌者。”
“谢谢酥伊兰德里柯,若雅拉会开心。”若摩诃说。
“?啊啊,那月亮般的果实,日落时候加冕。”
突然,若雅拉跳起来转了个圈,消失了。
醒过来是在草地上,也就是在树洞前。
第一眼看到若摩诃和兰德里柯,才发现就是之前进去的那个地方。
“若雅拉……回到兰若释迦了吗?”
若摩诃点点头。
太阳光芒万丈,有些刺眼。
我挡着眼睛,等到能完全适应亮光了之后,转头发现兰德里柯在后面盯着我看。
“怎么啦?”
他迅速别过头:“没什么,你头上有片树叶。”
我看着一片薄薄的金黄的叶子自我头上翻飞而落。
这事也会让你兰德里柯脸红的?
我凑近他,除了他的耳朵尖抖了两下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个人又怎么了?
兰德里柯拍了拍自己的脸。哎,怎么就忍不住……不过……她在阳光下真好看,与星光下的那种好看不一样……怎么办,眼神无法离开她了。她知道吗?哎,怎么又忍不住想起这些……怎么回事啊!
“喂喂……兰德里柯……”
“好了好了,我没事。只是觉得刚刚那首歌——很艺术,真厉害。”
“咦,明明是采歌者的成果吧。哼哼,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啊?”我叉着腰。
“既然是瞒着你的事又怎么可能告诉你啦……总之不是现在。不过刚刚那首歌真的很好听,就像之前你唱的那些曲调。”兰德里柯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你……!”
这个人又耍我呢?!
“别生气别生气,以后……会告诉你的。”
“兰——德——里——柯——”
“哎,至于吗。等到忘忧节就告诉你……总之对于你也没那么重要吧。等等你其实只是好奇心爆棚而已吧!”
我满意了,得意地看着兰德里柯炸毛。
“酥伊兰德里柯,在和海希伊德说听不懂的话……不过,海希伊德看起来像盛开的花一样高兴。”
“哈哈哈。”我笑出来。“能跟兰德里柯顶嘴的,我是不是第一个啊?”
“也是最后一个……”
“酥伊说话让若摩诃不明白。第一个,最后一个,应该是“唯一一个”吧。”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那应该是我太勇敢了。”
“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说话很高兴,那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是不是最好的朋友?”若摩诃似乎想学习人类的知识。
“哎……?这个嘛,应该是吧。”
“若娜缇告诉我们,和最好的朋友说话,每一句都很开心。就像酥伊奥拜尔和若黛裟一样。”
“酥伊奥拜尔……那不是爷爷吗?!”
“是老师……?”
“酥伊奥拜尔是若黛裟在海希伊德离开后最好的朋友,那个时候,若黛裟说,酥伊奥拜尔很好,像温柔的小溪一样,于是把海希伊德的灵魂托付给他,相信他,对海希伊德也好。”
我从若摩诃嘴里听到这段历史,不免有些震惊。
“所以爷爷他……知道我和兰若释迦的联系?”
此话出口,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自己和兰若释迦有什么联系。
“酥伊奥拜尔不知道。”若摩诃摇头,“但酥伊奥拜尔对海希伊德很好。像之前海希伊德对待我们一样,若黛裟智慧,看不错人。”
“这么说……老师当初遇到的到底是海希伊德还是……还是什么啊?”兰德里柯也很震惊。
“是小海希伊德呀,和现在一样呀。”若摩诃理所当然地说。
“我还以为是只兰若裟……这怎么想都不对吧,难道你们对爷爷用了什么法术……?”
“没有呀。海希伊德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有着酥伊的身体。但是兰若裟也没错,因为你是兰若释迦的孩子。”
“所以酥伊奥拜尔以为海希伊德是酥伊。酥伊奥拜尔是聪明酥伊,像宝石一样透彻。知道海希伊德是森林的孩子,但酥伊奥拜尔没有深究。”若摩诃补充说。
“好乱……”
“海希伊德的脑子被坏孢子搅乱啦?”若摩诃问。
“不是……但是爷爷果然是记得兰若裟啊,小时候我还以为他在给我讲故事。”
“若黛裟是海希伊德的同伴,也是酥伊奥拜尔最好的朋友。酥伊奥拜尔没有变,像兰若释迦的水一样干净,像森林里的叶子一样善良。所以酥伊奥拜尔一直记得兰若释迦,也记得兰若释迦的同伴们。”
“这点我同意,老师的内心比谁都干净——至少比杰礼扎那个家伙干净一万倍。”兰德里柯说。
“若黛裟现在到哪里去了呢?也在森林里吗?”
“不不,若黛裟已经不在了。”若摩诃摇头。
“不在了?!兰若裟也会死亡的吗?”兰德里柯惊诧。
“死亡……?没有啊,若黛裟一直活着。兰若裟不会死亡。”若摩诃也惊诧。
“那为什么是不在了?”
“因为若黛裟已经不在了呀。”若摩诃说,“酥伊兰德里柯笨,不理解。海希伊德虽然不记得兰若释迦,但我们没有忘记海希伊德。海希伊德也是永生的。”
兰德里柯很奇怪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之前爷爷还问我,进森林的时候没看见若黛裟……应该是已经不在了。”我悄悄对兰德里柯说,“但爷爷不知道。”
“那里有一个好奇怪的水潭。”若摩诃说,“是若拥梨的梦。”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确实有一个在森林里看起来很突兀的银色“水潭”……
我们靠近了,隐隐约约听到了歌声。
“海希伊德告诉若拥梨的是“深泉的曲调”,因为若拥梨喜欢水。若摩诃教给海希伊德。”
脑海中浮现一阵未完成的曲调。
一汪水,数尾小鱼悠游,绿影拂动水纹,那是草的姿态。
水流转着,生命流转着,我流转着。
不停的流向远方,携一片花瓣或草叶,悠悠然过去了。
泉不是死水,我们所看到的,所能想到的,是静谧与悠远的歌唱。
凿出一池深泓、召唤水鸟,让它浮起来,再让它欢歌。像是飘在水面上的一缕清风,或是一只羽毛。我们贴合深泉,向下听闻它的沉湎。
生命还附在水面上,从天光云影的移动中看到世间,从衔草鸟雀与饮水雁鸭身上读懂风的故事,深泉静静不回答,也无需回答。我饮第一口春露,尝柔软的初雪,感受到沉在水中的无数思绪。
轻松,欢悦,宁静,悠悠。
水是世上至纯之物,那从海霖陀神机里涌出的,缔造一切安宁。
深泉叮叮叮,溪流哗哗哗,隐于林中的静潭,悄悄歌唱,啊啊啊。
如浮云般惬意,如深泉般清澈……
我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没什么支撑我的,离开了厚实的土壤,浮了起来,周围还有很多泡泡。
“我们在水里!”我张大嘴,吐出一个泡泡。
若摩诃摇摇头。
没有尽头的单纯深泉,这就是若拥梨的梦吧。
若摩诃向深处沉去,向我们招招手。
兰德里柯向我伸出手,我看懂他眼神的意思是:你不会游泳,不能移动,过来。
我牵住他的手用力一拉,我冲了过去,他又把我拉回来,吐出一个泡。
“抱歉,冲过了。”我比比画画地吐出一个泡。
我抱着他的脖子和他一起下沉,一直到站在泉底。我四下望了望,这是第一个乐章?
不是的。若摩诃说,这是一整个乐曲,就这么简单,没有很多章节。
为什么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要很专心,就能听到声音。
我点点头,也许这才是深泉中“静”的本质。
我看看兰德里柯,想着:能听到吗。
能听到。他点点头。你浮起来了,过来,不要乱跑。
我拉着他的手,若摩诃倒是移动自如。
应该是乱漂吧,酥伊兰德里柯的酥伊话也不是很好。
这没什么区别吧!
跟紧若摩诃,我们去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