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2)

第十二章

赵疆草草将头发束了个马尾,拎着赵琰的领子把他从身上摘下来。

很显然,经过这几天已经爱上“爬山”运动的赵琰小朋友对此很不满意。他咧嘴就要哭叫,赵疆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

“不许哭。”他命令道。

小孩听不懂话,却似乎已经学会了看人脸色,就像小兽对饲主的敏感一样。他一把抓住了赵疆的手指,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一边试图把他爹的手指头往嘴里塞。

被赵疆一把抽走。

赵琰立刻放声大哭。

这几天他的高热退了,精神头也足了,哭声洪亮,中气十足。

然而这并不能使他铁石心肠的亲爹回心转意。

赵疆下车走出几步,果然,车里的干嚎停止了。

——似乎是知道得寸进尺得不到父亲的回应,赵琰很明智地没有再费劲哭喊。

“这马二山嘴皮子真够厉害,”看到赵疆下车,程勉跟上来道:“你怎么想着带他?”

马二山嘴皮子溜,可人却长得跟麻杆一样,战斗力在整个赵家军里都不够看。

要知道,这能跟在赵疆身旁的差事,从赵家军到铁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争先恐后,大家伙真要拉到校场比一比,再有八百年也轮不到他马二山!

赵疆勾了勾唇角,给了个很简单的答案——

“解闷。”

结束了慷慨陈词的马二山正在忠实地履行他“解闷”的职责。

他手指翻飞,拿狗尾巴草编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狗,嘴唇一嘬,便学出一连串惟妙惟肖的狗叫来。那草编的小狗随着他的动作一跑一跳,可爱极了。

赵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就算是读了再多的圣贤书、心性再早熟沉稳,他也终究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

而且还是个从小就被拘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还身份贵重的小娃娃。什么丢沙包、跳房子全不用提,乡野间小孩子们常玩的东西于他而言更是天方夜谭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故努力板着脸,很故作深沉地道:“不错,你很好。”

马二山赶紧给大公子行了一礼,“小的还会许多样式呢,这就给您一一编来!”

他动作不停,立时又编出一只草螳螂来。

赵璟问:“你将会的都编出来,后面怎么办?”

马二山一愣。

他万没想到大公子年纪不大竟如此敏锐,顿了顿才笑道:“多谢公子提点。”

其他的便不再多说。

除了编草,马二山自然还有百八十种花样来讨这位小公子的欢心,但赵璟能想到他是否会一下子将手里的牌都用完,实在令人惊讶。

这位大公子可不好唬弄。

马二山一边陪赵璟玩草蜻蜓,一边继续在二爷的长子面前给自己赚印象分。

——就冲大公子刚刚这一问,他也不敢纯拿他当个三岁稚子来看。

“大公子,这可不是我小马跟您吹,这回随二爷上京,那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让我挣得这机会的。嘿,那可全凭咱这一张嘴!”

赵璟听着他卖弄口舌,心中有些疑惑。

他受先生教诲,知道“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马二山这样嘴甜舌滑且爱自吹自擂的人,父亲在他身上看重的是什么呢?

马二山还在喋喋不休,三岁的赵璟却已一脸深沉地陷入了思索。

下一刻,一脸严肃的奶团子双脚离地。

赵璟是被捏着后领子给拎起来的。就好似那猛虎叼崽子一样,总是衔着后颈要方便些。

父亲的声音就从他头顶上方传来:“出发了,你同我走。”

于是刚要挣扎的赵璟乖乖地垂下了自己的小短腿。

马二山忙不迭地站起身来,赵疆随意地一百首,免了他的礼,随即给了她个眼神。

意向机灵的马二山却在正经面对他的偶像时卡壳了。他木楞楞地看着赵疆,隐隐约约的……还有点脸红。

赵疆刚玩完小儿子,现在又捏大儿子来玩,心情不错,脾气自然也不错。对于马二山来的很不合时宜的木讷,他耐心地朝马二山伸出手,指了一指。

马二山终于福至心灵,“诶!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他恭恭敬敬地把手里拿着的草编小狗双手交到赵疆掌中。

然后眼看着他的偶像掌心一翻,便将那草编小狗拢入袖中,然后拎着大公子走了。

难道……

“二爷竟也喜欢这种小玩意?跟个小孩似……”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马二山后脑勺就重重挨了一巴掌。转头刚要开骂,便见出手的正是铁卫头领邓瑜——跟座黑面佛一样正冷冷地瞧着他。

马二山登时一噎,连拍自己嘴巴几下,“小的这是得了大公子的喜欢,高兴的说起胡话来啦。再也不敢了!”

邓瑜也不理会他,扭身走到一旁,喝令道:“登车上马,出发——!”

***

鹰愁涧中尚有晨雾。

这晨雾极冷,带着渗透骨髓的湿淋淋的凉意。山间怪石嶙峋,更是连一棵小树、一根荒草也无。

峭壁悬崖之上,只有一条极窄的通路,只能容纳一辆马车和两三随从通过,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山涧,水流声隆隆不绝。

就连身经百战的赵家军此时也都屏气息声,沉默地通行于这天险之上。但凡一个脚步打滑,就有可能坠入深涧尸骨无存,任谁也没有了插科打诨的心思。

赵疆骑马,让赵璟坐在他前头。

“抓着。”他将马缰递到赵璟手里。

赵璟年幼力弱,哪可能抓得住缰绳。赵疆的手便包在他手外一起执缰,十分有闲情地教他。

如何松是让马小跑,如何紧是让马加速,如何拨转马头,如何疾冲急停。

他二人一骑是走在队伍最当头的。看的后面人心惊胆战。

赵璟也是浑身僵硬。

比起害怕哪深不见底的山涧,他更紧张的是自己与父亲的距离。

那天从房顶上跳进父亲臂膀之中的勇气似乎随着他读书越多便越消弭了。他念着礼法,可礼法却没有教导他,在与父亲同乘一匹马的时候如何表现。

在这种矛盾又焦躁的心情当中,他还要分出两分心思来学驭马。

赵璟听马二山说了,他的父亲是驭马的高手,还曾经写过一册《马经》。半个月前,父亲领军突进北胡,便是在马上斩了北胡右将军。

他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赵疆也感觉到了赵璟的紧绷。

他笑问:“害怕了?”

赵璟迟疑了两秒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在逞强和示弱之间,他选了后者。

——这是一种小动物般的直觉。

果然,他听见爹爹笑了。是那种非常真实的、热烘烘的笑,随着胸腔的震动,一直传到赵璟的身上,将他十分安全地包围起来。

赵璟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这条幽涧的确可怖,数十年前他第一次走的时候,也害怕得心跳如鼓。只是当时年少,为了面子咬着牙硬撑,策马走了一个来回,下马的时候手心都攥出血来了,嘴上却还要故作轻松。

就那一回,他和激将他的赵堤都被亲爹拎去打了军棍,一人二十。

他却得了趣味,伤刚好,又跑来鹰愁涧骑马,这次便不是策马慢行了,而是纵马疾跑。

回去又挨了二十军棍。

赵疆很少有这样忆往昔的况味。他给赵璟讲,你爹我当年也害怕。

但是一想你大伯就在前头看着,是万万不能认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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