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婉婉(四)(2 / 2)

“许部”二字实属揶揄。许康阳不是部长,他做了两年干事,从没往上竞争的欲望,此刻却十分享受地靠着椅背,坐着学生会主席的座位,感叹道:“这要是整几个秘书来,不更得劲。”

“秘书?哈哈哈”副部长边笑边将会议室全部的灯点亮,又有几人进来,她吩咐他们将席卡放好,不多久,她瞥了眼门外,学生会主席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冲许康阳说,“人都来了!快起开!”

许康阳白她一眼:“以后同学聚会看你们怎么给我让座敬酒拍我马屁。”

期末考试后是炎炎的暑假,傅仲婉和许康阳约好去避暑,迟迟没有买机票订酒店。许康阳问得烦了,傅仲婉才说:“我没有钱了,要等我哥哥给我打钱,他这几天考试,我哥哥每次考试都没空看消息,我也不好打电话催他。”

许康阳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行李,傅仲婉纳闷道:“你要去哪里?”

“去讨生活,”许康阳说,“总不能躺在家里等着你哥的施舍。”

傅仲婉不明白:“什么施舍,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许康阳推开她:“这次等你哥有空,下次是不是得等你哥心情好?”他继续收拾行李,“我给你保证过会挣钱养你,收拾完行李我就去找活干。”

“至于吗?不就是晚几天?”傅仲婉拉下脸,“我哥给我的钱大部分都用你身上了,我花销比以前多好几倍,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没钱!”

她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哭起来,许康阳忙坐到她身边安慰她:“我错了小姑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呗?我一听说你没有钱,怕你受委屈,才这样急,小姑奶奶,以后别再买东西给我,多给自己用。”

傅仲婉抹着眼泪:“你要是再推开我,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就”

“没有下次!我保证!”许康阳装起来了——挺直腰抬起右手敬了个礼,把傅仲婉哄得破涕为笑,他边哄傅仲婉,边又说:“小姑奶奶,以后有些钱别花在不该花的地方,要注意点。”

傅仲婉好奇地看着他,许康阳劈里啪啦列举出一大堆傅仲婉浪费钱的例子,总结道:“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知道省钱的秘招?咱们得学会过日子,手里头有积蓄,下次要花钱就不用等别人有时间给我们打,明白不?”

于是他们俩之间,出现了个“管钱的”。

数日后,傅延蹊考完试,看到傅仲婉发的消息,给她转了笔钱,傅仲婉收了钱,给他打电话:“哥,什么时候回家?”

“过两周,怎么了?”

“没事,想你!不过这个暑假见不到你,我跟男朋友出去玩。”

“嗯,注意安全。”

“哥,上大学以后我钱花得比以前多很多,有时候想找你又怕你在上课考试之类的,你能不能开张副卡给我?”

“等回国。”傅延蹊说,“这个暑假你不在,寒假再说?”

“别,寒假又要等半年,你什么时候回家告诉我,我过来找你!”

傅仲婉将这笔钱给了许康阳,许康阳煞有介事道:“我们现在没有收入,要合理规划,合理分配,减少无效支出,保证每分钱都物尽其用,只有这样,我们的家才能和谐,生活才能越过越好。”

“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勤俭持家的男人。”傅仲婉笑道。

他们就这样幸福地相偎着,直至新学期的到来。

开学要忙碌些,班长在激情地“演讲”,傅仲婉等人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正好遇到军训时认识的那两个女同学,傅仲婉很久没见她们,已经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了。

傅仲婉和两个女同学结伴去逛学校创业园,创业园新开了家炸鸡店,几个刚毕业的学生合伙开的。她们进店照顾照顾新店的生意,那两个女同学开起玩笑,说毕业找不到工作我们也在这里创业吧!傅仲婉没搭讪,想起避暑期间花钱如流水,她花得高兴,许康阳却耷拉着脸自责自己没有收入,与他说过的要挣钱养她的诺言相悖了,总让她向她哥哥要钱也让她哥哥看不起他。傅仲婉说,以后我们开家店,以后我不叫你“亲爱的”,叫你“当家的”?许康阳敷衍地笑笑,不和她讨论开不开店这个问题,憋着话不愿说的模样。

吃着炸鸡聊着天,两个女同学又调侃傅仲婉,说什么时候和许教官结婚记得寄结婚请柬给我们呀?傅仲婉不禁感慨,她已经很久没叫许康阳“许教官”了,真陌生又亲切的三个字,总让她想起在烈日下那股盛夏的味道。

傅仲婉回到家。

打开门,一股股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她一惊,下意识地喊了声:“亲爱的,你在吗?”

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屋子里没有开灯,光线阴暗,窗帘遮挡住每一丝光亮。傅仲婉走向客厅,被三个男人围着的许康阳躺在地上抽搐,浑身是血,身旁落着几支针筒,针筒里残留着透明的液体,范齐岳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脸煞白的傅仲婉。

傅仲婉在这一刻忘记了情绪的发泄,她机械地跪在许康阳身前,话也不会讲了,从嗓子眼里发出“啊啊”的痛苦呜咽,范齐岳走到她身后,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脸,问:“婉婉,这些血有没有让你想到一些熟悉的场景?”

傅仲婉置若罔闻,一双泪眼依然盯在许康阳身上,嘴巴不受控制地喊着他的名字,范齐岳蹲下来,与她脸对脸,笑嘻嘻道:“我为你双手沾满鲜血,你却想和这个野男人双宿双飞。”他嫌弃地瞟了眼抽搐不停的许康阳,“婉婉,他为你做过什么?”

傅仲婉喃喃道:“他为我做的你这辈子都给不了我。”

“哦?”范齐岳放开她,站起身,一脚踹向许康阳的脑袋,伴随着许康阳的哀嚎,问,“你说说看,为她做过什么?”

两道鲜血从许康阳鼻腔喷薄而出,他伛偻起身,痛苦地嘶喊着令人听不清楚的话,傅仲婉边哭边抱住他,须臾又被范齐岳揪着头发拉起来。范齐岳抱着她,在她脸蛋和脖子胡乱地亲,朝许康阳嚷道:“喂,睁开狗眼看看,你不是特能耐吗?你的小姑奶奶说你能做到我一辈子做不到的事,她现在被别的男人又亲又抱你怎么像条死狗一样在地上缩着?要不我跟她给你表演个活春宫,激发下你的昂扬斗志?”

许康阳满脸血,干涸结块的,新鲜流动的。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喉头动了动,哀嚎道:“我不敢了我跟她没关系,放我走,放我走吧!”

范齐岳在身后又说了些什么,傅仲婉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想起昨晚依偎在许康阳身旁那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定。和许康阳的住所在她心里是真正的家,她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她希望毕业后和许康阳一起留下,在这个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城市里相依相偎。这样,她就迎来了新的人生。而许康阳说:“我更想去你长大的城市陪伴你,只有这样,你才会有安全感。”难得意见不合产生分歧,她却觉得这是幸福的烦恼。

此心安处是吾乡天宽地广,竟无一处可落脚。

傅仲婉的灵魂被剥了出去。

像一条在黑色巨浪里勇敢前进的孤舟,一片狂风打来,孤舟散成残骸,直直地坠入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海。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