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无望海（二十五）Yesterday-昨日

在【契约已签订】的提示出现后，齐斯收了手中的刀片，伸手去扒拉趴在地上的常胥。

一下子没拉起来，他顺理成章地松了手，袖手站在一旁，简短地陈述了一遍事件的前因后果。

“三个傀儡分别是汉斯、叶林生和陆黎。汉斯意外死亡后，我猜测陆黎是傀儡之一，于是去找他对质。他为了不被我当众揭破，便将叶林生身上的傀儡丝转移到我身上，并误导其他玩家怀疑你。”

常胥用手肘撑地爬了起来，提出质疑：“陆黎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怀疑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错啊，会分析动机了。”齐斯赞许一句，随口胡扯，“他这么做的好处嘛，一来是凑齐三个傀儡，彻底摆脱自己的嫌疑；二来，大概就是把你和我一起留在岛上，省得你和他抢生存名额吧。”

常胥直觉这原因很牵强，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不由反驳：“以陆黎的能力，想排除我完全不需要使用这么复杂的手段。”

“所以我猜他对伱有所图谋——昨天他也承认了这一点。不过不知为何，他后来改主意了，选择了NE通关路线乘船离开。”齐斯说话间，弯腰将刘雨涵从地上拽了起来，这次终于拽动了，挽回了些许他对自己力气的自信。

祭坛并非从外往里看时所以为的那样平整，走进石台的范围才能发现，它的内里分成两层，一道半步宽的深沟圈起一片圆形的区域，应当属于祭坛的核心。

在常胥的背影隐没在祭坛中后，齐斯又一次控制了身体，笑着喟叹：“陆黎知道你会仅仅为了放一个‘傀儡师的影响已经离开’的烟幕弹，就放弃他的生命吗？”

而被控制的齐斯，和身负疑点的他，必然在试验品之列。

诡异游戏的直播功能是把双刃剑，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屠杀流玩家投鼠忌器，但同样也会暴露自己以及身边人的底牌。

“这样啊——”一身红色西装的齐斯冷笑出声，“看得出来，你自诩为能够操控人心的智者。”

具现为黑袍身影的“陆黎”面向齐斯，眼中却没有映出任何一个人的影子：“他是自愿成为我的傀儡的。将你们所有人都骗过去，诱导你将常胥引来祭坛，死得其所。”

“知道更多信息量的人总该有点特权，不是么？”依旧是熟悉的音色，但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他右手的尾指上，白森森的晶莹骨骼亮芒一闪而逝。

常胥抬眼看到祭坛中央矗立着一座洁白高耸的雕像：三只鱼头挤挤挨挨地贴在一起，露出尖利细密的牙齿；鱼头的接口下方是布满鱼鳞的人类上半身，从腰部延伸出数不清的触手，向四面延展，竟有一种诡异的对称美感。

不答应，齐斯和刘雨涵百分之百会死；答应了，以后说不定还有补救的方法……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常胥却依旧有一种对方在把自己当傻子骗的感觉。

常胥落在最后头，执着地发问：“那些鬼怪会听你的指令，是因为你将神像交给尤娜，和她做了交换，对吗？只是为什么它们可以在我身上有充足金钱的情况下伤害我？”

答案自然是后者。常胥清楚，如果玩家们知道这些信息，大概率会更加稳妥地行事，选四个人先出海一趟看看情况。

常胥的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那是进入副本的第二天早上，他问青年具体时间。青年拨动着腕表的指针，笑着告诉他时间是“早上八点”……如今想来，那个拨动指针的动作着实可疑。

常胥不懂就问：“你早知道时间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

男子随手将海神像模样的棋子丢到地上。白瓷在落地后四分五裂，很快便被地板上蒸起的黑色烟气吞没。

齐斯松开了扼住刘雨涵咽喉的五指，右手从女孩的颈侧移开，随意地垂下，扬起的唇角几乎咧到耳根。

“你确定你的傀儡丝，缠上的是我的尾指吗？”

男子嘴唇翕动，镜片反射冰冷的白光。

齐斯笑了，笑得放肆：“说的不错，可惜——你太依赖信息量了。这就意味着一旦出现信息差，你的布局将漏洞百出，一触即溃。”

然后你就会杀了我是吧？常胥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接着问：“时间有问题，你早就知道这一点，是吗？”

常胥敛眉，平静地陈述：“但如果就是按照二十四小时制计算的天数，那么提前出海的他们都会死。”

浓雾弥漫的思维殿堂剧烈地震荡起来，雾气时而汇聚，时而溃散，凹凸不平，恰似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转过脸正对常胥，右手却搭上身边刘雨涵的肩膀，苍白的手指扼住女孩的脖颈：“那我换个以你的慧度可以理解的说法吧。常胥，你将海神权杖带出来给我，我就放了这个小姑娘和你的朋友。”

要再等一日，才到七十二小时，即二十四小时制的第三天……

他停顿一秒，用分析的语气说：“常胥，你是一个奉行朴素正义的直觉动物。对你来说，具体的人命比抽象的道具更为重要。一个和你共患难的队友，和一个懵懂无知的无辜者，你永远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放弃他们。”

他快走几步，在前面引路：“一起进祭坛看看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要TE通关了。”

渺远而无法具现为尺度的距离之外，一个黢黑的立方体空间中，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睁开了眼。

他靠坐在高背椅上，右手握着一张雕绘精致的身份牌，卡面上绘制着一个被倒钉在黑色十字架上的白袍身影。

“提前做好情报筹备，将这个副本的机制研究透彻；让三个傀儡入局，形成人数优势的同时将阵营信息化作明牌；在如此庞大的信息量的基础上建立的布局，却只算计了我这么个刚成为正式玩家的新人，真是个不错的笑话。”

常胥目露狐疑之色：“以你的水平，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慧度可以划分入第一梯队，行为随机性和不可预测性较强，可能会为不确定的利益承担极高的风险……”

“谁知道呢？也许会死吧。”齐斯不知何时，已经拉着刘雨涵退至常胥身后，“常哥，你担心什么呢？谁能百分之百确定，天数是按照二十四小时制算的？说不定只是我多想了，眼一睁一闭就算作一天。”

“陆黎”静默两秒，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我明白了，你比我想象得要疯狂，为了知道我的谋划，不惜为较低的成功率进行豪赌，以身入局……”

【类型：道具】

丝缕违和感在心底织成，常胥转过半个身子，直视青年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去？”

常胥后知后觉，也去扶刘雨涵，口中追问：“陆黎对我有什么图谋？”

齐斯不知道常胥脑补了些什么玩意儿，不过看表情便知道这位仁兄是信了那套说辞了。

昔拉果然如高层推测的那样，沉寂了这么久，是在搞大动作……

究竟是受恶人胁迫，以道具换人命，导致可能存在的更大恶果；还是放弃眼前两人的生命，换取更多人的安然？

他和很多前辈开直播，不过是为了尽可能多地记录各个副本的机制，辅助调查局整合情报和理论；只是没想到他才开了两次直播，就被昔拉盯上了。

“不，我只是在最开始判断错误了。”齐斯抬起左手腕，将表面朝向常胥，上面的秒针纹丝不动，“命运怀表的效果是‘标示客观时间’，岛上的时间大概属于主观时间的范畴，所以在我身处岛上的那一刻，怀表就失效了。”

他的面前是一张黑白格子交织的棋盘，上面林立着大大小小的诡异神像，有海神的，有契的，还有很多叫不出尊名的……

第二份日记中说，“从上岛开始记录时间，每三天都有一次离岛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