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指向纪方白，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大步流星地向纪方白走去。

到了人家身后，孩子反倒是没了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开始扭捏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

“那个，你有空吗？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孩子鼓起勇气小声道，见纪方白背对着他摇了摇头，但孩子并没有气馁。

他决定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想离开村子吗？“他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含糊，于是迫不及待地补充道：“我是指彻底离开村子。

听到孩子的话，原本不以为意的纪方白骤然眼睛一亮，这个离开村子的想法简直与他的心声不谋而和。

但纪方白还是忍住了回话，离开村子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可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

穿红着绿的孩子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紧忙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解释道：

“我曾经听先生说过，我们这方圆百里只有这一个村子。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江湖会在哪里呢？”

“我想江湖一定藏在那个大水池里面。或者，那个大水池里面通往江湖的路。或者，可能有一扇大门。”

“可恶的村长太自私了，他藏起了那扇门，还雇了人来看守水池。他们并不是在保护水池，而是在防止我们去江湖。”

“我可亲耳听过池水里面有一个大漩涡。那时，整个水池都降低了水位都降一大截。但是，这件事从来没有被村子的历史记录下来。难道有人偷偷打开了水里的门，偷偷去了江湖吗？”

“我认为，那个人一定是村长。他自己偷偷溜出去玩耍，却不让我们一起去。这个村长真是太小气了。幸好，我们青龙帮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怎么样，你要不要入伙？这秘密我可只告诉过你。只要你帮我们引开看守水池的人，我们就可以游到水池里面，打开门，放掉水，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扇可恶的门。到那时，看守水池的人就不会再管你了。你可以加入我们一起去江湖，咋样？”

穿红着绿的孩子说话间，另外三个孩子早早就一同围了上来，等待这番询问的结果，这般天马行空的猜想，也就只有这些个早熟又天真的孩子能想到了，纪方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是一时说不上来，掂量了一下身后箩筐，心想今天的野菜应是摘够了。

接着，站起身就往村子的方向走，他这一举动可吓坏了几个孩子，“你~你难道要去告密？快快，把他拦住！”穿红着绿的孩子急忙道。

这会舵主的肠子都快悔青了，自己可是对他交根交底了，要是纪方白反手就把自己给卖了，那可一切都玩完了！

几个孩子连忙张开双手，把纪方白的前路给堵死了，一个个眼红的好像要吃人，大有你敢告密，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的意思！

纪方白停下了脚步淡淡道：“我不会说。”这下，几个孩子均长舒了一口气，为首的孩子哈哈一笑，善解人意道：“你回去先考虑一下，不着急的。”言毕，冲着纪方白挥了挥手，以示道别。

剩下的孩子们撅着屁股聚在一起，听着舵主接下来的安排······

纪方白边走边回想，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子北门，村子四周象征性的围了一圈四四方方的栅栏，栅栏一米左右高，围成栅栏的木板早已腐朽不堪，上面还有不少空隙缺口。

不过尽管如此，村子的治安也一向很好，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一个字“穷”！

村里有两个热闹的市场和三条狭窄的街巷，其中一条被称为菜市儿，这里的人们交换着各种新鲜的蔬菜和谷物。由于缺乏货币，以物易物已经成为了当地的一种普遍的交易方式

另一条名为工市儿的街道，熙熙攘攘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工艺品，舵主他爹张裁缝经常在这里贩卖布料和裁剪衣服，帮助人们修补旧衣服。

挨着北门的是一条长而逼仄的小巷，纪方白家就在小巷的深处。这条小巷显得十分幽暗，仿佛被白天的阳光所遗忘。

路很窄，直通南北，路的两旁有一户户大院，一个大院由几户人家共同占有。

院子里靠近路边的是两排住宅，分别建在南北两侧。而中间则有一条石子路作为一条纵贯村庄的主干道，将整个院子分割成两半，通向远方的农田。

小路上人流如织，当下到了饭点，几户人家的烟囱上飘来炊烟袅袅，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与纪方白的缓缓而行不同，一路上大家脚不沾地，就像是一支支箭矢穿过村庄，大概是因为他们急于回家，享受团圆的温暖吧。

纪方白半低着头，攥紧拳头，宛如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猫。他一边注视着前方相对而行的人，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后方来人的脚步声，用着最小幅度东闪西避，走路速度也是时快时缓，既不让人感到刻意躲闪，就像正常散步遛弯一样自然，又能刚好巧妙地穿过人群并避开所有人。

显然，纪方白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就这么一路辗转腾挪，到了家。

进了大院，纪方白赶紧找了一块采光好的空地，把双手里攥了一路的土放到石头上。

紧接着，他走回自家小屋，这是一间标准的一室小土房，简陋而质朴。纪方白平常睡在一张陈旧的木板床上，而在木板床的床尾不知何时，也被人放上了一把土。

孩子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推，左手接，把这堆土移到手上。接着，再放到空地的石头上，最终将三堆土竖着排成一排。

它们从左往右依次来自于山丘上的沙堆、村外小路的深处以及自家菜园。

纪方白蹲在地上，手肘顶着膝盖，手腕拄着下巴，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的观察着三堆土的区别，又在天黑之前，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小心地浇在那三堆“土”上。

其实孩子心里早就有了猜测，浇水正是作为最后的验证。

天黑了，屋子里点亮了蜡烛，在墙上映射出三口人在饭桌上的影子，全天下的父母都愿意把最好的留给孩子，纪方白一家也不例外。

纪家三口居住在逼仄的陋巷，过着清贫的日子，对此，纪正平只恨自己是个没出息的力工，没能力也没本事让孩子过上好日子，甚至连一个好听的名字都起不出来，纪方白，这么文雅的名字还是向先生用了五根白萝卜换来的。

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不让孩子挨饿，他和孩他娘不断地照料着自家的小块土地。闲下来还要去帮地多的大户犁地、种菜，赚取微薄的收入。

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这样干着，早早地让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因此造就了孩子今天的性格。

哎，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纪正平别无他法。

夜深了，纪方白躺在自己的床上，左臂当枕头置于脑后，村庄的夜晚没有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孩子的床临着窗户，窗户之间什么都没有，一伸手就是屋外。

伴随着微风拂面，孩子嘴角轻轻扬起一个弧度，成败与否，皆在明天。

不对，不能有明天，孩子突然双手抱头，目眦欲裂，眼里布满血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蓦然间，少年仿佛置身于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周围是一片荒凉的土地和残破的建筑物。

接着，梦醒了······

凌晨，林间野草嫩绿的叶子上滚动着一些晶莹的珍珠一样的露珠，他们的根部白中泛青，还夹杂着几条红丝，仿佛红线镶嵌在碧玉里。

一个黑衣少年坐在其中左摘一颗，右嚼一颗的，吃着野草拌青苔狠狠地饱餐了一顿。

两个时辰后，一袭黑衣置身于山腰开阔的地方，星光、雨雾浓郁，夹在远山附近的岭上，风轻轻地拂过森林，引起涛声阵阵。

脚下的鸣虫喃喃自语，不为人知的鸟，偶尔在林间大声说什么，潮湿的夜幕，浓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