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将窗帘嵌开一个细小的缝隙，刺眼的金色阳光从缝隙中穿过，炽热地打在程浩然稍显苍白的脸上。强烈的光晕与灼烧感迫使他悠悠醒转。

他呆望着天花板，眸子迟钝地向两边转了转，隐隐地感觉到哪里不对。

这里……似乎比刚才小了很多。门的位置仿佛也与之前的不同。门上挂了一幅挂历，这是之前没有的。最重要的是，旁边的病床连同床上苟延残喘的男性病人也神奇地消失了。

程浩然的心跳开始加速，直觉告诉他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程浩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巨大的悲伤汹涌地席卷了他的内心。

“怎么……怎么会这么快……”二十八年的回忆逐一闪现在他的眼前，每一幕都是很简单、很普通的小事情，但画面中人的一颦一笑都戳在他的心坎里。

他还未来得及跟自己的家人朋友好好地说说话。

想到这里，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断线般涌出，顺着脸颊落下来，在洁净的枕套上开出几朵清澈的花。

“眼泪？”程浩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短暂的犹疑后猛然醒悟，“鬼魂是不会流眼泪的。我还没有死，我还没有死。”他的心情转折得没有丝毫过渡，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使他完全忽略了一个巨大的不同。

“怎么……”他忽然明白了哪里不对，“我的呼吸机呢？”

呼吸机不见了！

程浩然瞬间慌乱起来。他不能没有呼吸机，呼吸机是他的命。肺癌到这个程度，如果不用呼吸机，他是不能自主呼吸的。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癫狂般地四处张望，贪婪地寻找着呼吸机的踪影。他的神情仿佛在沙漠中迷路了几天几夜，忽而看到海市蜃楼，疯狂向往但又求之不得的样子。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见到他，手里的水壶差点掉到地上。

程浩然也发现了她，从床上一跃而下，但因为在床上躺得久了，腿脚并不好用，刚下床就狠狠地摔了一跤。女孩子来扶他的时候，他直接扑在了女孩子的身上，顾不得什么冒犯不冒犯，仰起头瞪着恍然未定的女孩子，用极轻的口吻问道：

“你知道我的呼吸机在哪里么？”

女孩子愣在原地，她已经吓呆了。

“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程浩然冷静了一点，眼神也柔和了些，抓着女孩肩膀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女孩子被刚才的一幕吓呆了，回过了神时，脸上写的大大小小的问号。她伸出手，干涩的嘴唇微微一动：“呼吸机？”

借着女孩子的力，程浩然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是完全正常的，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呼吸机。他悄悄松了口气，定睛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子。

她很瘦，一身淡紫色的裙子，脸上的下颌线清晰可见。眉眼中透着几分婉转柔和，嘴巴虽然小巧，但并不拘谨，整个人看起来略显成熟。但由于嘴唇干裂几无血色，加上皮肤比较白皙，她的气色看起来十分憔悴。

“对不起啊……”程浩然赶紧把手从她的胳膊上拿下来，红着脸不住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他支吾了半天，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念卿，你醒了？”女孩子忽然喜极而泣。她的面部肌肉不停地颤抖着，仿佛一个见到偶像对自己眨眼时不知所措的花季少女。

程浩然听到她用一个陌生的名字称呼自己，顿时愣在了原地。

“苏念卿？”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叫程浩然么？”

还未待他仔细考虑、理解这一切，女孩子就抱住了他。

慌乱之下，程浩然只有一个念头：男女授受不亲！

他一把推开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对她说：“姑娘，我也是守男德的，你不要这样好么？”

女孩子见他反应如此，极为诧异，好像她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出：“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真的不认识我了？”说着，她又来到程浩然的身边，想要扶他上床休息。

程浩然也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有一瞬间，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他现在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叫苏念卿的人。

不能这样，一定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穿越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那这个人呢？他在哪里？难道在我的身体里么？

程浩然下了好大的决心，才鼓起勇气看向坐在一旁的女孩子，小声地问她：“姑娘，你……你是谁？”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啊？”女孩子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注视着程浩然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就像识破小孩子的把戏、完全没有兴趣配合他胡闹的小妇人，“你真的不认识我了，苏念卿？”

程浩然本能地摇摇头，旋即认为不妥，又点点头，但还是觉着不对，于是重新摇摇头。

“那你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程浩然深吸一口气，思索很久才欠起身来，小声而神秘地试探道：“姑娘，你相信这样一种可能么？我穿越了，我不是你说的苏念卿，是其他人。”

“你疯了。”女孩子斜睨了他一眼，口气相当严肃，但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她几乎要笑出来的真实想法，“你从看台上摔下来，摔成精神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