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你来看看这里。”
“这是什么地方?看起来怪荒芜的,处处都是野草。”
“这是一处野墓地。”
“……那我们不要打扰到他们了。”
“你是不是怕了?”
“才不,现在又不是晚上,我只是觉着这样盯着人家的卧穴看很不礼貌。”
“你说得对,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这里的人都是很多年前在河里溺水身亡的无名尸。”
“河里?”
“这里原本是条很宽的河,几十年前。”
“那这些人都已经……这么久了?”
“三十几年了吧。你看那几个碑文上刻的年份都是1981年。”
“法国人真奇怪,就地埋了就埋了吧,还非要埋到距离城中心这么近的位置,晚上出来不会瘆得慌么?”
“按照传闻的说法,这些亡魂会因为怨念与不甘受困于这里。当地的船民建这个墓穴,为他们超度,既是为了给游魂一个栖息之所,也是希望他们能从这里解脱,回归到介意的人身边。这里是河的下游,他们可能是当地的居民,也可能是上游某个遥远城市的人。这里的人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因此碑文上没有名字。”
“死后无名也太寂寞了……”
“只是碑文上看不到,如果介意他们的人真诚的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便会来到他们的身边了。”
“……听起来有点恐怖。”
“忘了你怕鬼了,真不好意思。”
“……算了,你是我老师,我不跟你计较。”
“切,你还是计较计较吧,不然我怕你毕业之后说我仗着是你老师欺负你。但话说回来啊,我小时候也怕鬼,就像你一样胆小。”
“你现在不怕了?”
“现在不怕了。”
“真的假的?!”
“……真的,因为……”
“老师,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
——啊!
程浩然在睡梦中惊醒,手掌在面上轻轻一抹,竟是潮湿的。
“你怎么了?”陆淼被他吵醒了,坐起来,打开台灯,问。
“不……不怎么。就是做了个噩梦。”程浩然缓了缓气,将床头柜上的水一饮而尽,对她说。
“你是不是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不是和你们的,是我在法国的时候。我梦到自己与吴老师聊天,说着说着,吴老师的脸就扭曲了起来,像万圣节的鬼面具一样。”
陆淼轻声笑了出来:“你不是很想吴老师么,怎么会把他梦成鬼啊?”
“谁知道……太奇怪了。”程浩然嘟囔了一句,又躺了下来,“关灯吧,接着睡。”
“程浩然,你听,外面好像下雨了。”
“下雨也是正常的,六月中了,很快就是雨季了。”
“我感觉外面的雨下得挺大的,明天早上可能会积水,你把你的雨靴借我吧。”
“你穿不下……明天我帮你套个厚一些的塑料袋,你考完试直接回来,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那也可以。哦,你什么时候考试?”
“我也是明天,但是下午。”
“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复习……”
“毛概啊……我本科的时候学了一遍,硕士又学了一遍,上午看一眼目录就可以了。真不会,就靠我的共产主义信仰写,总能写完一整张卷子。”
陆淼被他逗笑了,摇摇头说:“真不愧是你。”
程浩然笑了笑,未多言。陆淼也关上灯,侧身盯着窗外看了会,便又睡下了。
琐碎的雨声渐渐吵闹了起来,但对房间里的二人来说,则是天然的白噪音。程浩然一觉睡到六点多才醒,见身侧的陆淼还软软地打着小鼾,蹑手蹑脚地下床煮粥,一看窗外,傻了眼。
“淼淼,你赶紧起床,我送你到学校。今天早上你在学校里吃早餐吧。”
陆淼睡得正熟,忽然被他叫醒,一时缓不过神,揉着眼睛,嘴里含含糊糊的:“为什么啊……这才几点……”
“外面已经积了很大一片水洼,我怕一会你连家属院都出不了。”程浩然焦急地说。
“有这么夸张么……”陆淼扭头望了望窗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清醒起来,“你说得对。昨天晚上我就听到雨声很大,想不到这么大。才一个晚上就蓄了湖了。”
“我昨天看到气象台发了暴雨黄色预警,想不到影响这么大。你考完试的时候如果还在下雨,先不要自己回来,等我考完,咱们一起回来。”程浩然利索地换好衣服,对她说,“我怕这场雨会导致城市内涝。”
听他这么说,陆淼越发的担忧起来:“那我们可得多买些泡面备着,不然真内涝了,就很难出门买了。”
“你放心,我一会就买。”程浩然来到门口帮陆淼装笔袋,望了望外面,忍不住又催促了几句。
这场雨水从清晨开始浸染北城区。之后是沙洲区,再之后是运河区、南城区、连江区,到了晚上,就连一向以燥热闻名的淮谷县也迎来了细密的雨丝。
天气预报说是受到了某个台风的影响,大雨要持续到三日后。然未到气象局口中的三日之期,海阳便爆发了五年来最严重的城市内涝。南北城区处处积水成湖,海阳市里除了地势较高的沙洲区,所有区县的交通都陷入停摆。市政府一连召开了几场新闻发布会,还向山区派出了救援队,转移了一万多名受灾民众。
连绵的夏雨也让面之屋被迫歇业,这对陈老板来说应该是件好事,他可以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但程浩然一直对他的腿颇为担心。如果真的是外伤使然,这种天气会让他很难受吧。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淼淼,你点外卖了么?”程浩然正在沙发上翻译新闻稿,听到敲门声,随口问了一句,便放下电脑来到门口。
“外卖?这种天气谁敢让外卖小哥冒这个险啊……”陆淼很惊讶,立即表示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