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到山下，赵士清向下俯望，只见一株巨松冠盖下，林林总总的马车、杠轿排出百丈开外，都是等着赵如松接见的商客。

“老爷，”赵全看了看赵如松，“山西老抠能聚财，甭看山西商号儿的掌柜是个土出身，乘的轿子可是镶金攒银，气派得很呢！”赵全褒贬中似乎话里有话，“奇怪，他是个谨慎人，以往出门只坐二人抬，从不肯轻易露富的，今天全副‘卤簿仪仗’地过来，莫非有要紧事？”

这是委婉提醒赵如松，赵士清也瞧着他：“如果这山西老抠儿真有要紧事，您还是见见为好？”

赵如松思量一阵，定定地说道：“不见！他们哪是来议事的，分明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莫非？”赵全看看赵士清，欲言又止。

“自将世清接了来，我便寄之以腹心，他焉肯传这些是非？”赵如松说道，“往后一切机密，均不可避讳他。”

“有人走漏了您吐血的消息？”

此人是真心待我！

赵士清心中一阵感动，详加了解，才知道这二日间，赵如松为了“那单大生意”，四处奔波，又急又怒，竟至吐血！

赵士清素有急智，但不善温言做作地嘘问病情，因而只投以关切的神色。

“我偏要叫他们急上一阵，”赵如松看看赵士清，狡黠地一笑，“走，不回宅子了，我带你去个潇洒去处！”

赵士清本要就着这个话头问问“那单大生意”的细况，见他不肯多言，索性说起了何武的事：“世叔，我想，咱们救人救一半，不算功德，索性送佛送到西，把何武也救出来吧？！”

赵士清备细叙说了何武为李干所擒的细况，赵如松沉吟半晌，笑道：“世清，你愿意出世佐我，我心里很受用。但你需记住，咱们赵家是做生意的，为首一条祖训就是——无利不起。”

赵全听二人说私话，谈到了“祖训”云云，识趣地慢慢“落”在后面。

“这狗才好伶俐！”赵如松微微一笑，旋即恢复了正经神色，“世清，吾父与乃祖交好，你我虽以世叔侄相称，但我从未将你当作外人，我对你寄予厚望！”

“寄予厚望”是什么意思？赵士清心中扑腾腾地跳，难道除将自己当做智囊，另有重任将膺？

然而赵如松一点即止，迅速回到方才的话题：“你到底还带些书卷气，君子成人之美，你的心田难道不是好的？但天下苦难冤死之人千千万，赵家，从不滥施恩泽，也无力惠济众生。等你站在高处就会明白，在江阳首富这个位置上，独善其身已然万分不易，想要节外生枝，虎口救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等于是委婉地否决了赵士清营救何武的提议。

为赵家朝夕看护院落的家仆落难，竟断然作壁上观，还有一番堂皇道理，不愧是生意人本色！

然而以赵士清的脾气，岂甘轻易放弃。他咀嚼着赵如松的话，慢慢地从中寻找活扣儿。

“我有些市侩，是么？”赵如松自失地一笑，“也实在是赵家这些年每况愈下，只有当家，才知道此中滋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