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旧年的新年最不像新年。虽然新年钟声敲响，爆竹声把大街小巷连起来，噼噼啪啪地响，但这些似乎与老陈关系不大，老陈只窝在床上看一些闲书。
烟花把夜幕撕开，露出一个崭新的天空，老陈的生活也翻开新的一篇。正月初七，政府部门工作人员都上班了。老陈和凤英走向乡民政办公室。九点了，工作人员还没到，老陈点燃一只香烟，深吸一口，走到过道的尽头，吐出一个烟圈。烟圈袅袅升起，碰着屋檐碎成一缕缕，最后消失在屋顶的天空。
陈三，来呀！凤英在叫他。老陈扭回头，民政办公室工作人员正在拿钥匙开门。
工作人员疑惑地看着他们，问了一些情况，劝他们慎重一些，离婚可不是儿戏。回去思考后，实在过不来再说。凤英眼睛瞪得溜圆，那架势，不给离婚就没完。看他们很坚决的样子，工作人员拿出表格叫他们填写。一场婚姻就此了结。
老陈和凤英都心平气和地回到小屋。一旦走出了婚姻的牢笼，双方都有获得自由的新鲜感，往日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憋了很久的话都放出来了。老陈说等到开学就搬出去，不然现在就到学校，怕同事们笑话，凤英点头示意，说了些感谢的话，感谢老陈的照顾，希望老陈的未来更美好。老陈苦涩地笑了笑。
十五一过，就开学了。老陈把一些衣服打包绑在自行车后置架子上，早早地来到学校。“陈老师，新年好!”李老师过来和老陈打招呼。老陈礼貌性地问好。
“陈老师，九点在办公室开个会。”
“哦，知道了。”
老陈把宿舍打扫一番，拎着个茶杯去办公室开会。大家相互问候，“新年好”的几个字在老师们的嘴巴里熟练地溜出来。老陈瞅了李老师一眼，李老师坐在上手——那是巢校长坐的位置。李老师，要开会了，你还坐在那，想当校长了呀！赶快过来。老陈指着身边的一个座位向李老师示意。李老师像没听见似的，和别的老师唠嗑。芮干事和巢校长进来了。李老师向旁边挪了挪。
“老师们，新年好！正式开学了，为了提升胜利小学的教学质量，经过乡党委的研究决定，巢志敏同志不再担任校长，李朝阳同志为胜利小学校长，在新的教导主任还没到岗之前，由李校长兼任。希望各位老师在李校长的带领下，开创胜利小学的新局面。”公鸭嗓子开腔后，老校长表态发言，全力支持李校长工作。
李校长欢送芮干事走后，布置本学期的工作，安排教师的课程和收费事宜。今年来报名的学生很多，由班主任开单子，到学校总务那缴费，再发书。领回新课本，学生就回家，明天正式上课。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校长请来城里的广告公司把学校的围墙、办公室和教室美化一新。人要衣裳马要鞍。本来破旧的学校一下子光鲜了不少。制定了严格的考勤制度，一天经过校长批准，二天及以上由芮干事批，无故旷课的，每天罚款十元，累计计算。建立严格的备教改辅制度，量化评分。建立了严格的奖惩制度，有进位奖和名次奖，奖励幅度比较大。大会上讨论，大多教师都附和着，唯独老陈提出异议：作业批改记录纯粹是画蛇添足，浪费时间。一个班级就二十几个人，学生作业错误了如指掌，非要教师记录下来，有屁用啊！名次奖和进位奖奖金不要过高。如果那样，差班没人带。再说学生考试成绩好，不一定就是教师教得好。教死书，死教书，害了孩子，对孩子的长远发展有百害无一利。李校长说：“我干校长，就要听我的。有作业批改记录，上面检查，我们有特色，对评先进集体有好处。你们不要全部记录下来，每课写一到两个即可，也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学生成绩搞上来就是真理。一白遮百丑。你又不是水面警察，管得那么宽吗？学生以后怎么发展，那是初中高中大学教师的事，与我们小学老师没有一毛钱关系。灌也好，填也罢，灌填进去，有了高分，我们就是优秀老师，人家说我们有本事，书教得好。老陈，你不要死犟，少数服从多数。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反对，就不执行。”老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坐在那抽一根烟。
李老师来得比较早，发现老陈住校，就问：“老陈，怎么不回家了？”老陈说腰不好，来回骑车受不住，就住校了。那好，那好，李校长满面笑容。课间，李校长经常巡视，发现教师坐着上课，就善意地提醒一下。
李校长站在老陈的门前，眼睛盯着墙壁。老陈推开门，看李校长愣愣地看着啥，“李老师，哦，李校长，你这大清早在视察啥呢？”李校长回过头，笑着对老陈说：“老陈啊，哦，陈老师，有教师反映，你长期住校，得安个电表。不然用不了几度电，让教师说闲话，有什么意思呢？我在看在哪安电表合适。”老陈一摊手，李校长说得有道理，电表多少钱，发工资扣除。李校长赞许老陈有风格，是个明理的人。
中午食堂买了许多菜，是欢迎教导主任的。教导主任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士，据说是乡里某个干部的家属，几年没上班了，教体局定编定岗才调到胜利小学的。大家很客气，相互敬酒。李校长讲话了。洪霞主任是乡里牛宣委的夫人，这次来我校工作，是加强班子力量。洪主任教学水平高，是我们学校的骨干，我们多向她学习、请教。由于课程都安排好了，这学期只能委屈洪主任代学前班了。
过了一个星期，洪主任请病假了。课程分摊给每位老师。美术课，就给老陈。老陈教学生美术，孩子们比较感兴趣。其他老师的课，若是天晴，孩子们就在教室山墙头那晒太阳。也有孩子喜欢到处跑，跑到其他年级门口和窗户外踮起脚向里探望。李校长巡视时，总是拿着一根竹条吓唬这些学前班孩子，孩子们见到李校长，疯跑到班级或者山墙头。
老陈的宿舍靠近学前班，还没睡着，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到学校了。老陈只好蒙着头睡，久而久之，再大的吵闹声，老陈都能熟睡，呼噜声溢出窗外。
有几个孩子凑到老陈宿舍门前侧耳听老陈打呼噜。
陈老师开门了。有高年级学生叫了一声，这几个孩子一哄而散。有跌倒的，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