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儿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变得苍白。

以往那个会用手磋磨着粮食，一边唉声叹气的人影似乎还在眼前。

当自己饿着肚子辗转难眠的时候，那笑眯眯的人影总会像魔法一样变出炊饼来哄自己。

硕白的银枪上一条血水犹如龙蛇一样缠绕着，顺着枪尖浇灌在这片黄沙土里。

在他的身上，那渗出的鲜血掩盖了伤口。

顺着胸口，皮甲上露出的空洞令人深邃的窒息。

脸上有凉凉的东西滑落，李果儿不知道怎么下的马匹，伸手拉住那粗粝的大手。

摩擦着，交错的纹路带着倒钩。

我的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嫩？

老勺子耶耶啊！

以前你胖乎乎的，怎么我却摸到了干瘪皲裂的老皮和几乎占据所有血肉的骨节。

战马上挺直的身躯突然倾斜了，顺着马匹掉下来的同时，左手不经意摸过了李果儿的头顶。

迷糊中，似乎有一声。

“你做的很好！”

随着尸体掉下，满腔的酸楚瞬间决堤，化为一滴滴的泪珠滚落。

悲伤从胸腔内无法抑制的抖动。

郭昕等人齐齐的坐在马上，眼神中带着哀伤。

他们不是第一次经历同伴的死亡，可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原本战场上的铁石心肠，依旧被刺破了。

很多熟悉的面孔在一次冲锋里再也出不来了。

老勺子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而已。

胡大道清点了一下人数，他原本率领的一队有一百五十人，如今还有一百零三人，不可谓是一个奇迹。

看着那些老兵满头的白发，他有些不忍。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李果儿来说，更加残忍。

“胡大道！”

郭昕叫了一声，胡大道的战马前后踏了几步，才缓缓而沉重的朝着前面走去。

在几乎寂静的老兵阵营里，胡大道显得格格不入。

“带他走！”

几乎是僵硬的，郭昕没有往地上的小人儿身上停留一瞬。

正跪在地上哭泣的李果儿，还没来得及从悲伤里脱离。

郭昕就下达了几乎绝情的命令。

胡大道不是新兵，他在战场上的磨炼比之老兵可能不如，却拥有一般士兵难以企及的强悍。

不详的预感瞬间从头顶灌入，李果儿惊慌失措。

“郭耶耶！”

“大牙耶耶！”

“苏耶耶！”

……

“你们看看我，你们怎么都不看我？”

李果儿慌了神，像是失去了父母，受惊的小兽。

胡大道却是提起鸡仔一样简单，将他夹在了腋下。

深深吸了一口气，胡大道说道：“我会守护他成功回到长安。”

老兵们却如石化了一般，连同身下的战马一动不动。

远处的胡骑们丝毫没有放弃过全歼眼前的唐军，在一波失利之后，再次重整旗鼓。

远远的，李果儿四肢不听使唤挣扎，混杂着肮脏叫骂的稚嫩声，渐渐离了远。

那么一瞬间，所有老兵们都扭过头，贪婪的用浑浊的眼睛，不断虚掩眼睑，眼中光芒忽闪忽闪。

“他走了！”

郭昕出声了。

其他人都家长里短的叹息起来。

彼此起伏的声音透露着眷恋，又充满着担忧。

“未来，真的要靠他自己了！”

“小果儿真的能过好吗？那个姓胡的能相信吗？”

“我们是不是亲自送他回去更好？”

……

“兄弟们，”郭昕踌躇了片刻，说道：“果儿的身份，对不起，这件事我一直……”

“哈哈哈，”姜大牙没忍住，笑着说道：“大哥，这件事我们都知道。”

郭昕没回过头神来，身边都是兄弟们爽朗的笑声。

顿时他也笑了起来：“你们啊！”

大地发出地龙翻身一般的声响，从远处逐渐的拉近。

郭昕收起了笑容，说道：“兄弟们，我想家了，你们想吗？”

“怎么不想，他娘的，三十多年没回家了，村头那姑娘的脸我都快忘干净了。”

“我想老娘了，家里的老娘有两个兄长照料，这么多年估计……”

“我想那傻弟弟了……”

……

郭昕听着兄弟们的碎碎念，心底的回忆似乎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看！”

郭昕指着李果儿回去的方向说道：“那里是大唐，我们走的快点，能跟着果儿一起回去。”

“你们说让果儿跟着陌生人走不放心，那我们再护着他一路可好？”

众位兄弟微微一愣，随即齐齐应了声。

“那我们出发！”

郭昕的战马动了，他的方向不是长安的方向，而是无数胡骑所在的地方。

身后，兄弟们奋力的催动着战马。

“回家了！”

果儿，别怕，耶耶们会在天上守护你。

未来，你一定可以成为优秀的王储！

庙堂才是你施展抱负的地方。

对不起，耶耶们看不到了。

战马无言，狂风吹乱了天色，城内的‘士兵们’交头接耳。

轰隆声里，守护上百年的城门轰然倒塌，两尊魔神露出了真容。

“是陌刀手！”

看到这两魔神，那些胡人慌乱一团。

拓跋元海瞬间大怒：“慌什么，他们只有两个人，给我冲杀了！”

随着无数胡人朝着门洞涌进，渐渐堆起了尸山。

精疲力尽的人影朝着敌人发起最后的进攻。

门洞后无数的‘士兵’铿锵作声，犹如千军万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