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娘嘴里念叨着,手里却没有停下,拿了锄头又在院子里动起了土。
“孩他爹,你说走就走了,行正还是个娃儿。”
“奴怎么也舍不得这个孩子,人家卖儿卖女,奴看着就想到了行正。”
“奴想啊,怎么能活下去,怎么挣扎?这世道会给人一条活路吗?”
范大娘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娘,吃饭!”
周行正端着碗筷,稀粥水上飘着两片野菜,这就是一顿饭。
范大娘抬起头,正好看到不远处正在刷锅的李果儿。
“果儿哥说了,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娘,我们都得吃饱。”周行正眼神中闪着光芒。
范大娘再也绷不住了,抹了把眼角:“风沙吹迷了眼睛。”
待得抬起头,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干练的北方女人,端过粥来,抱着孩子装作恶狠狠的道:“这世道越是让人活不下去,娘越要活下去。”
“娘还要见到行正娶媳妇,生娃呢?”
女人用着鼻尖轻轻摩擦着孩子的鼻子,孩童羞涩且咯咯的笑了起来。
李果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太阳底下的这对母子,心里难得的宁静。
透过范大娘,他能看到很多熟悉人的影子。
扭过头,他看着遥远的北方。
你说是不是啊,大牙耶耶。
到了夜晚,打更夫操着嗓子,敲着铜锣。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李果儿并没有入睡,他躺在床上细数着时间,子时三更,大约在23点到1点之间。
这个时候人是睡的最沉的时候。
他起了身,将衣物穿戴整齐,皮甲跟唐刀早已经丢在了城外,从被褥下面摸出匕首,便出了屋门。
他这一屋是客卧,出来也惊扰不到主卧。
出了屋门,轻身一跃便上了屋顶,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星星。
燕州城比起燕归城那等苦寒之地,好不了多少。
白天热死人,到了晚上,气温倒显得不那么闷热。
吹过来的风温和且带着凉气,说不出的舒服。
眼睛是个奇怪的东西,当看多了光明,就很难在黑暗里看到轮廓。
而习惯了黑暗之后,眼睛却又能在黑暗里辨别方向。
彼此起伏的破落屋子间,徜徉着打更人的铜锣声,偶尔一两声犬吠,谁家猫儿又破了声。
道边的人们相互依偎着,细细的喃语混杂着咳嗽、咂嘴声。
进入梦乡的人应是没有烦恼,顺着淡淡的光华,能看到眉间纹路浓稠的化不开。
说来很奇怪,当朝堂歌舞升平在歌颂这个天下的时候。
总有人活不下去铤而走险,平时有,乱世更多。
随着月华渐渐被乌云遮挡,一道道恶念蠢蠢欲动。
三道粗壮的影子,渐渐斜近了墙头。
原本躺在房顶的少年,匍匐着张开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