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朦胧意识(2 / 2)

海湾颂歌 木每揽云 9681 字 11个月前

这些话,他不常说,甚至多数时候在外人面前应酬,他也只客套谦逊地说自己是幸运的,以自己父亲为荣的话。他的父母虽早年缺席他的养育,但后来也尽力弥补缺失,尽力地把他教的很好了。

但他不是个机器人,这一路走来,确实很辛苦,对比普通人,作为一个富二代他确实没这个必要去吃这些苦,完全可以躺平。但他的父母教育极严,要求极高,他是家中长子,承受的自然是厚望。

而且,小时候的留守儿童经历,确实是他苦痛的密辛。闽南家庭的传统儒家教育,对男性又是那样的压抑,不允许释放这种情绪。

“你不是早也就原谅了他们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是这么耿耿于怀?”雅颂问道。

“原本,我自己是原谅了他许多了,释怀了,但近些年来,我看他们在对待二弟夫妻,跟对待我和敏俐上,还是不一样的。”费扬黯然道。

她也曾听闻黄明慧说起,他结婚生儿后,并没有减少工作量和应酬,每每总是半夜到家。夫妻间渐渐生了龃龉,妻子本就养尊处优,没有吃过苦,又常常在他耳旁念叨公婆偏心二儿三儿,总觉得父母偏疼二弟夫妇,悄悄的给得多,又嫉妒三弟可以叛逆出逃,自己独门独户地过。

费扬两夫妻间的裂缝逐渐大了起来,甚至开始有些各玩各的。这么被自己两个弟弟一比,他确实显得有点爹不疼娘不爱的样子。

但雅颂知道,事实并不如此。

即使费孝宏确实偏疼曾经被绑架差点死了的费腾,但他确实知人善任,把灵活轻巧的金融板块给了费腾,因为他会来事、嘴甜,脑子机灵转得快,就是俗称的情商高、人缘好;三儿子无心家族事业,但是他自小爱钻研,更是自己选了读工科,成绩还非常优异,属于实干钻研型的,却不是那种心心念念搞大钱的人,便把最适合他秉性的产业板块给了他。而费扬,一直拿的都是家族企业里的大头、王牌,虽然最花时间精力,但是也是最大头的利益。

雅颂深呼吸了一口气,想着他也是不易,但他不提夫妻事,她便也识趣地不提起:“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做这些努力,你爸依然是疼你爱你的?”

“也许吧,只不过始终是不一样的。”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根本不是反问句或者疑问句。

“你爸心里,其实始终很清楚你们三兄弟的能耐。”雅颂见他不说话,又继续往下了说:

“费扬,虽然你大学以前的生活我没参与过,没有什么可胡乱评价的,但是你们家的事,多少我知道些,这些年,你是怎么走过来的,我很清楚。咱们以前跟杨鸿三个人,按杨鸿的话说,就像三个战友,又像一个老父亲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这个经历,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彼此的一路不易了。

有时候作为并肩作战的队友,我确实是觉得你根本不需要那样努力,可以躺着好好做你的富二代公子哥。但偏偏你比大多数人要努力,而且上进,甚至我觉得,多亏你小时候吃过苦,不然你不会成为今天富二代圈里,为数不多的能接得住家族企业的人,咱们也因为这样才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真的很感激又感恩,毕业以后遇到了杨鸿和你,都是有进取心有事业心的人。在我同辈人了,许多人浮浮沉沉,有些冒出来了,大部分是不知道飘或沉地到了哪儿。而我真的算很幸运了,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办公室政治难了些,长得好看多被骚扰了些,但在大方向、大运气上,真的是算很顺了。好多人,努力过,可能一点回声都没有。”

“是啊……好多人,努力了也是没有回报的。”费扬目视前方,她甚至一度以为他没有在认真听,幽幽地他才说了那么一句。雅颂见他有反应,继续道:

“你还记得周奇峻吗?”

“你说那个给我们卖项目的老头子?”

“对。”

“记得。很是可惜,其实我挺敬佩他的。一辈子从没认过输,就是倒了那么多次没有成,但是他头脑还是很清醒,心态很豁达,还在努力想着怎么干成一点事。”

“是啊,相比起来,我们干成了多少事呢?”雅颂反问道。

“嗯……”

“所以,费扬,”雅颂稍稍挺直了身板,扭了一半的身体转向费扬道:“那天,我跟杨若与到城市中心的顶楼酒吧喝酒,俯瞰这个城市的夜景的时候,忽然想到,这座城市从一座小渔村到现在的精彩耀目,我们在这其中参与了她的多少成长?我们都敢夸下海口说,我们参与建设了她。你看我们做过的项目,已经布满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区,这当中还有地标性的建筑。无论太华是不是能永远存在,但是这些建筑,这座城市的建设,我们留下了属于我们的印记。也因为太华这个平台,这座城市永远有着属于我们的一笔。”

费扬也转过身,认真地听她说完,有点错愣,仿佛不太明白,她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些的原因。

这样的费扬,在雅颂看来,好像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反应迟钝的模样,没法子,她也只好侧回去身子继续说道:

“就是我在最难过的时候,被欺负被不公对待被误解,我从不敢和别人说,有时候连周兆宇我也不敢说,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知道他们很多人总是不理解的。而遇到这样的时刻,在他们看来总是自讨苦吃,我无处可说,说了只会得到一些揶揄反讽,只得自己默默消化,甚至在夜里自己偷偷哭。但每次想到,我在建设一座城市,这座城市以后会留下我的名字的时候,又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情,人生海海,多的是旁枝末节,那些在这个问题上,便显得很微不足道了,我便能很快就能擦干眼泪,睡醒从头来过。”

这倒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费扬在她的描述下,渐渐有些舒了些心,这一会,他好像才终于理解了她为何总是那样投入地工作,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竟然比不过一个漂亮姑娘的心胸宽广,虽然他一直知道她并非空有其表。但瞬间又是欣赏又是羞愧的心情,极为复杂难言。

他终于明白了,她说的这一大段话的用意了。是啊,人生海海,相比其他人,他们确实已经得到的太多,又怎么能事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呢?亲情爱情他不是没有,不过是有了对比,让他觉得不满足罢了。他和尤敏俐,曾经也是小甜蜜过一番,也想着好好过夫妻生活,但是如若不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再者说不能相敬如宾,人生缺失了这一块又能怎样呢?

费扬望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继而说道:“雅颂,谢谢你。”说完,他也转过身去,看着远方。

雅颂也没回应,也没继续说话。她知道他晓得了她的言外之意,共事了那么久,总还是懂得些彼此的。

良久,夜风习习,江南的四季,好似也与最南边的海市一般,暧昧不明,只有早晚有风的时候,你才会感觉到一种湿哒哒的凉意。星夜里,头顶的细碎叶子和天空的颜色变得难以分辨,唯有淡淡的缺月探照出大地的一切。明月此时有,就差把酒问青天。

“我有点想杨鸿了。”雅颂静静地说道。

费扬听见这一句,转过头看了看她,夜晚的暖光映照在她的脸庞上,她的眼睛反射着柔和的细碎的光亮,她那并不长的披肩发被微风轻轻撩拨起,一些前额的碎发偶尔打在她那高挺的鼻子上,显得她既温暖明亮又倔强包容。这么多年高强度工作,似乎对她毫无影响似的,她还是当初一眼见到就让人挪不开眼的大美人。

“也不知道他在美利坚怎么样了。”雅颂继续说完,低头玩了会脚下的小石子。

这时,费扬才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过脸去:“我也有点想他了。”

雅颂听完,笑出了一口气,看着费扬说:“找个时间,我们去美利坚敲他一顿大的吧?”

费扬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情本就好了许多,道:“好啊,我来牵头搞搞。”

雅颂听完,知道他发泄得差不多了,缓缓起身道:“走吧,回去吧,有点凉了。你喝酒了,可别再冻着了。”说完她就起身往酒店内堂走去。

费扬也跟着她,一前一后地走着。

送她到了房门口,他悄声地说了一声:“谢谢你,雅颂。”

雅颂转头看他,包容放肆地一笑,不发一语,两个人互看一眼,大家心照不宣,她便潇洒转身,关上了门。

费扬看着房门缓缓关上,不觉失笑,这个人,平日里对着那些外头人尽是嘴甜心狠,私底下对着杨鸿和他,常常是得理不饶人但心软得很。

真好,杨鸿虽然离开了,但至少她还在,她懂他,有她陪着也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自己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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