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还以为你会在费家手下干一辈子呢，你这一走，费扬舍得放你走吗？”杨若与问道。

“为什么啊？师姐，我们不是一直以来都干得好好的嘛，你怎么忽然要走？”

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搞得雅颂有点招架不住，摆了摆双手，示意她们坐下，并做了一个噤声的示意。

“年前的时候，我已经跟费扬那边谈好了，他也答应了，离开之前也说了会照样给我提职级和待遇，也算是好聚好散吧。那时候我也告诉他了，会去新的地方，什么都谈好了的。”

“所以，你这是找到了更好的去处？”杨若与狐疑地问道，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但说不出来。

“是啊，在这里也待了好长时间了。说起来，我自毕业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哪里也不曾去过，到了这个位置又有了机缘，也想出去看看别的风景了。”雅颂轻描淡写道。

“啊～可是，师姐，我们会舍不得你的！”小师妹伤感道。

“我也没去哪啊，还在这个城市呢，还在这个圈子呢，想我了还不容易嘛。而且，我那边要是稳定下来了，需要人的时候，你们愿意，我还是能做这个主继续带着你的。”雅颂笑笑，算是安慰。

告别宴在两个月后。

赵毅和小师妹口中的隔壁组——投资二部的人，也都在。雅颂并不想搞多个饯别宴，便让他们摒弃两个组之间的各种小龃龉，按照流程客气地走完一遭便罢。

费扬的位置给留着，人却不在。杨若与说，他这晚还有别的场子要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只让她们给留了位置。

雅颂心想，也好，她也觉得少见些为妙。下面的人在他面前本就很难放松，本来只她自在的，如今也尴尬了。晚到或不来，也无妨，该说的，好像都说了。

他们定的包间里，吃饭和唱歌娱乐的设备一应俱全，一堆人客气着吃吃喝喝，酒劲起了，也没太多的顾忌，本来也就只是竞争的关系，没有真的仇恨。二部的总监最后也是拉着雅颂一道合唱了一曲，歌到一半，对方递过酒杯，想敬她歌唱得好。

雅颂一时没反应过来，酒就要洒在衣衫上，雅颂踉跄了一小步往后退，才躲过一劫。没成想，费扬没从大门进来，反而是从酒水服务的工作间走了进来，以至于没人瞧见他，便出现了，正撞见这一幕。费扬一个箭步上前，一只手支撑着雅颂的后背，一只手接过了酒杯。雅颂站稳了猛然回头，两个人的脸正对着，近得能看得见对方脸上小绒毛的地步。费扬的眼睛忽然一亮，两人都喝了些酒，呼吸暖意来回，暧昧全在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雅颂当即吓了一跳，往侧边站了站，尴尬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新任的投资总监反应快，马上开口说道：“费总！你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我们！都喝了好几轮了，怎么那么迟？好歹雅颂总，也是你手下第一员心腹大将啊，你这也，太对不起大美女多年来的付出了！”

费扬右手收回，指着他：“老秦，你自己说说你这话说得，像话吗？赶紧自罚三杯，我陪一杯迟到酒。”说完，他便把原先属于雅颂的酒杯，一饮而尽。

杨若与和小师妹两个人瞅着，互相深深看了一眼，没说话。雅颂强打住精神，为了不被在座的瞧出些什么端倪，主动跟小师妹要了杯酒，上前应付道：“既然是你们两个的恩怨，我可以不掺和了，但是作为主角，我就陪着碰个杯，你们随意。”

老秦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道：“费总这就过分了，迟到本就自罚三杯，这怎么变成了我罚三杯的份？哦～我算是看出来了，雅颂总人虽然要别处高就了，地位还是在的，我们啊一天还在这，就得被使劲嚯嚯，蹂躏了！”

“你知道就好，就你话多，”费扬抬起手就把他的酒杯一托，往他嘴边送去，“赶紧喝，别废话。”

酒又过三巡，老秦起哄着，要费扬和雅颂合唱一曲，雅颂推脱着，酒喝多了，没力气唱不动。费扬原是一脸的期待，见她几次三番地推辞，悻悻然只好作罢。

全程，他便一直坐在他的主位上，看着所有的人围着她敬酒，但他知道，她喝的都是凉白开，眼神透露出的并不是担忧。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她的身影，禁不住的，总是在想，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每念及此，过往相处的种种，都在他的脑内叫嚣示威，仿佛……就是安静地坐在那，都要花光全身的力气，要抑制住那一股体内的猛兽，不比在项目谈判桌上使的劲小。即使在跟旁人觥筹交错间，只要她在说话，他都没办法勉强自己把眼光摆到别处。

一整个晚上，他试图和她多说几句，但，很明显，她不愿意递出这样的机会，除了进门时那一刻，连眼神都没交接上。她很明显地，在躲避着他。他的眼神，却几乎从来没从她身上挪开过。于雅颂而言，她只是想要尽快结束今晚，这一场百味陈杂的饯别宴，来日方长，她不想再纠结于过去，只想着能赶紧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已。

散场时分，于雅颂而言，是“终于”；于费扬而言，是“终究”。

老秦的人马只是礼貌道别，便留在原地，只他们部门几个和费扬送到了最后。雅颂部门的人，无论男女，一个个的都拉扯着，跟她拥抱道别，小师妹更是哭成泪人，一个接着一个拥抱完，费扬和雅颂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知道要不要这样的仪式时，雅颂眼神回避，费扬心中一黯，但仍然上前了一步道：“你喝不少，我送你回去吧。”

雅颂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没喝多，后面喝的都是白开水，我自己打个车就能回去了。真的，你们都别送了……”转个头对着其他人继续说，“有什么事，随时找我就是，没事也能随时找我，我人不在太华而已，还是在这个城市的，不用那么伤感，好吗？”

她又拍了拍小师妹的头，道：“尤其是你，我看你今晚是真喝多了，赶紧让他们送你回去吧。”

这时，杨若与上前道：“雅颂，我跟你顺路，咱们一同回去吧？甄饶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雅颂瞧了眼她，见她语气坚定，想了想便道好。跟众人挥手道别，转身与杨若与离去，仍旧是没有看他一眼。

终于别了……

费扬站在原地，见她远去，以往这样的时候并不少，但，唯独这一次，是真的感觉不会再见一般，内心有种隐隐的酸楚。

他也回到他的车上，让司机把音乐打开，自己把车内的隔音板关上，静静坐着，看着窗外，这个城市的夜景呼啸而过，那些曾经熟悉的街景，已日新月异，不见最初模样，但他记得他们最初的样子，也见过他们被拆除、重建的过程，而这些，她也见过……以往，他们总是在各种酒局散场后，他送并不顺路的她归家，一程又一程，星夜里奔忙，看着这个城市扬灰尘、起高楼，讨论这里的人情，城市的规划和前景……多想，继续下去，多想，再和你探讨一遍。

看看身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唯有空气可以诉说，终究，还是剩他独自一人在原处。

想到这，他的孤独感陡然攀升，情绪泛滥如堤溃，闭上双目，眼泪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