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景从案子上起身，腰间佩带的盘龙墨玉佩和双鱼合环叮当作响，煞是好听。他走到屋子外的檐廊中，此刻整个后院呈现在他的眼前：白沙，石灯，花丛，松柏，竹海，和——扫红。

“我要的是花，怎么找来了这个？”承景氤氲着怒气道。

“回公子，现在已是入秋，荷花早败了，哪里寻到啊！这些个莲蓬啊，还是奴才撑着小船去湖中心找来的呢！”扫红将一篮的莲蓬高高举起，赌气道。他的鞋子和鞋帮因为摘莲蓬而湿了水后染了泥，但篮子里的莲蓬是生机盎然的。

“公子莫生气。”夏茗立刻赶上来说道，“秋来了荷花没了也是常有的事，今年的没了明年还会再有，何况今年的荷花大盛，也赏玩了不少，明年也必定繁茂不衰。”

夏茗又往前走一步，拾起一枝莲蓬，拨开取出里面碧绿碧绿的莲子道，“公子喜欢莲子的的清香也不是难事，把这莲子里的果子取出来，莲心晒干了泡茶，这样，岂不是能喝一整年了？再说这莲蓬，扔进香炉里也不是比这些香儿粉儿的好？若到了冬日里头大雪的日子，就扔进地笼里，外头飘雪，咱们乐咱们的！”

“奴才也是这样想的！”扫红立马扬高了声音颔首道，“夏茗姐姐说得对！奴才这就多寻些人，再去为公子多采些莲蓬来！”

“好好好！那你快去办！我在这儿等着你！”承景被夏茗一说立马乐了起来，道，“夏茗，你可不能跑，你要在这儿给我剥莲蓬，要…要全部剥完才好！”

“好好好，奴婢啊，今天就在这儿把莲蓬全剥完！奴婢这就把香炉里的香倒了，给您点上莲蓬香！”夏茗说罢便笑着向承景行了一个大礼。

承景从扫红的手中接过莲蓬，碧绿的莲蓬新鲜得很，上头一层白霜，沾了几颗水珠，映着初秋的朝阳，承景能从这水珠子里看见自己，也能看见扫红，持着香炉的夏茗，还有自己的个屋，屋外的院子，院子外的竹海。

这水珠子里，仿佛藏了一整个世界。

“公子，外头有人来了。”扫红转身看见远远的从竹海里出现的那队人马。

初秋的阳光如同箭矢一般射进茂密的竹海，只可惜是强弩之末，从竹海中出现的人看不清脸。

“奇怪，最近不该有人会来啊。”夏茗喃喃地说道。

“一定又是皇甫先生来人问我的功课了。”承景微微皱着眉，“上回交代的书还没看呢。”

“仿佛不是先生的人。”夏茗说道，香炉还捧在她的手里，香料的烟从鎏金的魑龙雕镂里飘出，在空中消散。

走近了，走近了，三人一同看着这群不速之客进来，跪拜，然后宣读谕旨。

半晌，承景默默地回到案前，尽力完成这幅画。夏茗每天早上都为他早起收集竹叶上的露水来研墨，这样的墨才会有一种淡淡的竹香。

此刻的墨已经有些干涸了。

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墨了。

扫红仍旧跪在院子里，还是跪接谕旨的样子；夏茗，洒了一地的香灰，风吹过，香炉里的香盖过了混着竹的墨香和莲蓬香。

“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以后怕是再也没有了。”

承景画完最后一笔，将狼毫笔投掷在笔洗中说道。

笔洗中的水被染成了墨水，乌黑乌黑的，有如远方黛山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