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漏不知何处补(2 / 2)

“是!”秦镇颔首接令。

一对浩浩荡荡的人冲进了乞巧殿,带头的士兵撞翻了胡婉妃,婉妃的侍女立刻上前扶起她。

“点灯。”舒良娣命令道。

几个手持火把的士兵立刻进殿,将乞巧殿中的烛台一一点亮。

“在这里!”一个声音在内殿响起。

舒良娣望了一眼胡婉妃,嘴角带了一丝笑意,率众人走向内殿。

还未踏入内殿便迎面一阵奇怪的味道,殿中各处都燃着熏香,各种香料相互混杂,遮掩着埋在底下的真相。

偌大的床被摆在内殿中央,周围用金线绣着祥云蝙蝠的重重纱帐全部垂下,两个士兵掀起纱帐,里面躺着一个人。

此人正是舒良娣要见的皇帝。

内殿的窗是明纸糊的,可胡婉妃得皇上宠爱,可以用蜀州的云纱明缎糊窗,现下可以望见殿外橙色的霞云透来的光。

秦镇上前看了一下,向舒良娣摇了摇头,内心却是波涛翻滚,成功了,他知道,果然被舒良娣料中了!

“父皇。”舒良娣轻轻唤道,忽而转过身,厉声道,“胡婉妃!你现在还有甚么话要说?!”

胡婉妃眼看事败,扑通一声跪下,力道之重,她头上的累金凤都掉落在地,八宝珠子散了一地,却无人敢动。胡婉妃大叫道,“我错了,我错了!求良娣赎罪!求世子赎罪!求良娣赎罪!”胡婉妃霎时泪如雨下,“臣妾没有想要害皇上!真的!真的只是个意外啊!臣妾是想等太孙回来再发丧的!太孙未回就昭告天下先皇驾崩,臣妾怕会有人别有用心啊!”她跪着爬向舒良娣,哭道。

胡婉妃的背后,宫女内监们乌压压地跪了一地。

“别有用心?我看别有用心的是胡韵令你吧!”舒良娣甩开她的手说道。

“臣妾不敢啊!臣妾真的不敢啊!”胡婉妃说道;此刻的她柔花带细雨,不由得让人怜爱。

“胡韵令,你是有皇子的人,而我舒湘月是先太子的正妻,当今太孙的母亲。先皇驾崩你没有立刻来东宫禀告本宫,召见亲王群臣,派人迎太孙回宫,反而百般阻扰本宫,让人不得不猜想啊!”舒良娣看着她恶狠狠地说道。

“我是想让如意当皇帝又怎么样?!”胡婉妃求情不成便直起颤巍巍的身子,冷笑道,“他是皇子!皇上没有嫡子,就可以在庶子中选,庶子立贤!如意为甚么不可以当皇帝?!”

“婉妃娘娘这话便是错了!”献恭插嘴进来,轻蔑道,“我父亲福薄,做了一辈子太子,未登基便薨了,可我哥哥却尚在人间。皇太孙犹在,怎么十六皇叔这么急呢?!”

“这不关你十六皇叔的事!你个破落户儿的贱种不要在这里胡口瞎闹!”胡婉妃见儿子被牵扯进来,立刻疯了似的朝献恭喊,“当年我大周懋帝痛失嫡子,便是在庶子中立贤!悫帝非嫡非长,却也担得了江山的千钧大任!”

“悫帝乃是懋帝庶子中身份最高者,子凭母贵,自然担得起这个贤字!你胡韵令当初不过是小小的宫娥,父皇才会对你有一丝怜爱,如今有了皇子就敢和孝淑懋皇后比吗?祖宗家法要不要?!嫡庶尊卑要不要?!更何况,谋害天子,你该当何罪?”舒良娣问道。

“我没有害皇上!那是意外!良娣你要相信我啊,我只是想让如意登基啊!”胡婉妃撕扯地喊道,“他们可以作证的!我真的没有想害皇上啊!”胡婉妃指向身后宫女内监,喊道,“皇上说头疼,我说宣太医,皇上却嫌麻烦太医们啰嗦,还让人把奏折搬进水烟宫来批阅,皇上是劳累过度啊!不是我做的啊!”

见胡婉妃辩解,舒良娣高声说道,“胡婉妃,圣上带你不薄,把你从一阶宫娥提起,封你为妃,怜你家族,你却狐媚惑主,暗害圣上,居此豺狼虎豹之心,暗图谋逆篡位,反我大周江山,废我九州社稷!”

“舒湘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婉妃起身叫道,然而殿中已无一人敢为她说话。

“来人!把胡婉妃带下去!关去天牢密室!”舒良娣命令道,“剩下的宫人也通通关进天牢!”

“是!”严敢严副官上前颔首道。

“舒湘月,你个…”胡婉妃被拖下去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却被一个御林军堵住了嘴。

殿外的天已经大亮了,日光静静地漫进殿内,悄无声息。

“秦将军!”舒良娣转身对秦镇说道,“麻烦你去派人告诉哥哥,说谣言属实,让他立刻调兵包围天京,七城门都要派重兵把守,不许任何人出入。你的御林军包围九重城,同样也不许人员出入。再派一队人把太孙接回来,一定要安然无恙,秦将军,”舒良娣走近一步说道,“你知道太孙的重要性。”

“另外,宣太医们进宫,就说皇爷爷重病,把他们关在琼华阁,要好吃好喝地待着,就是不能离开,更不能和外界互通消息。”献恭突然说道,“还有,各宫妃子,进宫的各府女眷,在哪儿就呆在哪儿,不得随意出入,私相授受。最后,找个好点的棺木,先给皇爷爷入殓。”

“良娣,世子,不发丧吗?”秦镇将军疑惑道。

“不发。”献恭陈言道,“不是不能发是不敢发。如今九州未一,四海未平,北疆匈人虎视眈眈,南部百越陈兵百万,诸王列侯人心各异,朝堂群臣又朋党林立,哥哥不回,便不能发丧。”

秦镇郑重地点点头,“末将明白了。世子聪慧过人,末将只需要听从良娣和世子的言令就行。”

“秦将军,”舒良娣忽然又道,她的声音柔柔的,“我再拟张纸,你派你信得过的人快马送给燕王李思慎,说皇上驾崩,我请他带兵进京,拥太孙保皇位。”

“末将遵旨!”秦镇颔首接令,“末将这就去办!”

“母亲,”献恭在秦镇走远后说道,“你不怕燕王…”

“怕。”舒良娣静静地说道,“我曾前只在大典上见过他一两次,从未见同他说过话,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只是事到如今只有他了。他是大周开国皇帝周圣祖之弟的后人,抗击匈人,镇守边关且无心恋权,在李氏中威望最高,更何况他有圣祖赐的废立之权。”舒良娣长叹一声,“所以我只能信他。”

水烟宫的宫人内监被御林军陆续带走,舒良娣带着献恭站在乞巧殿的台阶上,现下天已经亮了,日光照在献恭的铠甲上,奇特地闪着金灿灿的光。

“恭儿,”舒良娣缓缓道,“母亲问你一句,你想当皇帝吗?”

“母亲!这话甚么意思?!”献恭被吓到了,颔首道,“我只是您的庶子,哥哥才是您的亲儿子!大周的太孙!嫡庶尊卑有别,儿臣不敢妄想,也从没想过!”

“我知道你是庶子。”舒良娣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比承景好太多了。他做皇帝,四海会升平,九州会统一。“你母亲是我的陪嫁侍女,又同我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如姐妹。你一落生她便去了,我待你和承景并无两样,你便是如同大周的嫡子一般。”

“母亲您说了,我是如同嫡子一般,并非真正的嫡子。僭越称帝这种事情,儿子从来没有想过!”献恭上前抱住舒良娣,继续道,“母亲,我愿陪着哥哥,为他平天下定九州,他是皇帝,我便是他的宰相,他的大将军,他的大学士,为他出谋划策,征战沙场。母亲请放心,有恭儿在,哥哥的天下必定太平。”

舒良娣静静地享受这个儿子给他的温暖,良久二人才分开。

“我就是怕他不想当这个皇帝啊。”

一群白鹭飞过,在水烟宫鸳鸯瓦下盘旋,天全亮了,一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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