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是酥伊,好可怕!”一个和若娜缇长得很像的兰若裟用细小的胳膊捂住眼睛。“你们唱的是若娜缇的曲子,你们是若娜缇的朋友,肯定是好酥伊。但酥伊好高……好害怕。”
“我们不会伤害你。”我说。
“噫……那就好。我还以为要被做成兰若裟汤了。”
“怎么会有人吃兰若裟啦!”
“咦?是海希伊德。若娜缇说了海希伊德回来,但没想到脚程比长鬓豹还快!这个是酥伊兰德里柯,你好酥伊兰德里柯。”
“你好。”兰德里柯拘谨地点点头。
“我是若摩诃,很高兴再见,海希伊德。很高兴认识,大尾巴酥伊兰德里柯。”
“大尾巴……”
“你也认识我?”我指了指自己。
“兰若释迦的大家都认识海希伊德,海希伊德是我们的家人,是森林的祝福,我们都对关于海希伊德的记忆很珍重。”
“像保存一颗鲜嫩果子那样?”
“不不,这是若娜缇的珍重。你们见过若娜缇了,若摩诃知道。”它感兴趣地说,“我的珍重是像保存一颗星星那样,就像云朵拥抱水露。”
“这里……就是兰若释迦吗?”兰德里柯四下看看,问道。
“是的,但大家都不在这里,我们生活在更深的地方。兰若释迦很久没有酥伊来,虽然是海希伊德的归来,大家都十分高兴,但我们还是害怕酥伊,所以若摩诃来迎接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
“这里不是兰若释迦吗?”
“这里是“哈拉玛依兰若释迦”,但大家住在“释迦修黎兰若百裟摩尼辟那”,都是兰若释迦。”
“哎,什么……?好,好长的名字!”
“就是“追忆的兰若释迦”和“以大梦中的兰若释迦”的意思,你一定没学过古文字吧。”我说。
“那不是知论系的事?不是在研究古文字,就是在创造新字。”
“就是这个意思。不愧是海希伊德,聪明。酥伊兰德里柯,要向海希伊德学。我带你们去让兰若裟见见你们。”
不应该是“见见兰若裟”么?
转进另一个世界,来到兰若裟的所在地。这里也安安静静的,依旧如梦似幻。这个世界是怎么存在的呢
“要去见见若伽嚳,他知道怎么弄“期盼之实”。”
“我还以为这里会是热闹的兰若裟村子。”兰德里柯说。
“还有兰若裟巡林员?就像道响郭那样。”
“也没想到那个份上啦。”
我们钻进一个布满青苔的圆圆石房子。一张桌子后面站着一个棕色的圆圆兰若裟,应该就是兰若嚳,他的头和身子是一整个球体!不对……应该是没有脖子这样的。
“是酥伊和海希伊德,欢迎,欢迎。”
“老身知道海希伊德要我们帮忙弄“期盼之实”,大家都等了很久了。等到一个种子长成有七个老身那么高,才等到海希伊德回来医治森林的病。”
“那么怎么弄到“期盼之实”呢?”
“海希伊德要和酥伊,要和兰若裟一起过“忘忧节”。然后,要很快乐。”
“真的可以这么悠闲吗?”
“别担心。我们每一只兰若裟都在各地很用力地维系着森林的秩序,也多亏了好酥伊,不断地清除无逻伽。而且在这里海希伊德也不会生病。如果海希伊德在外面生病了,就快快找到一个兰若裟,然后,请他帮忙。或者,带回兰若释迦。”
“只有快乐的情绪才能让杨莎树结出最完美的“期盼之实”!所以要过忘忧节。”若摩诃说,“但现在很多兰若裟都不在家,在别的地方。少一个家人都会不快乐,酥伊和海希伊德要把他们都找回来。”
“他们在哪啊?”
“只要心意相通,家人,就不会走丢。”若伽嚳说。
“可以先去问问若帕卡斯,她的三个哥哥都出去了。”顺着若摩诃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只绿色的兰若裟,头上的叶子还在旋转。
“是海希伊德。”她看了我一眼,“还有不认识的新酥伊。”
“要过忘忧节了!噫,哥哥们还没回来。若阿波,若望师,若卡罗提,笨蛋。”
“他们干什么去了?”我问。
“他们呀。他们正在进行关于烹饪的修行。为了忘忧节做出美味佳肴修行而错过忘忧节,笨蛋。谢谢海希伊德和酥伊找他们回来。如果哥哥们把自己弄得迷迷糊糊了,就用水的力量哗啦他们。”
“什么意思?”
“我想她说的意思是用水把他们泼醒……好残忍啊,若帕卡斯。”
“海希伊德仁慈,但海希伊德一定要这么做。”若帕卡斯说。
同时,若摩诃交给我们一张圈了好多圈的折叠地图。
“这是海希伊德留下来的,现在老身交给你们。”
“那就先去找若帕卡斯的哥哥吧。”我说。
“海希伊德和酥伊记住,看到有烟升起就是有哥哥们。”若帕卡斯又交代了一大通,其中不乏对哥哥们的谴责。
“那,现在动身?”
“没问题。”我点点头。
“海希伊德再见,酥伊再见。海希伊德忘了我们,没关系,不是海希伊德的错。等到忘忧节,就给海希伊德讲之前的记忆。”
我珍重地点点头,似乎想永远留下这一切。
我们离开兰若释迦,到达灭净河谷的时候,已经是漫天星辰。
“哎,兰若裟也会睡觉吗?”兰德里柯问。
“不知道,也许会吧。”我回答他,“看啊,那边升起的……即使是在黑夜中很不清楚,但也能确定是做饭升起的烟。”
“这是灭净河谷的西边,是若……若什么来着?”兰德里柯试图想起那个名字。
“若望师。”我回想若帕卡斯说的话。
“这边地势有些高,我们从那边下去。”兰德里柯蹲在崖边小心地往下望。
我们顺着谷崖走,走到兰德里柯所指示的大青藤瀑布旁,他用力拽了拽粗壮的藤条,说:“把手给我,我们滑下去。”
“不会断吗?”
“没别的路可走了。你之前敢到处乱跑,现在怎么不敢下去。”
我瞪着他。
他叹一口气,牵住了我的手。
“你不会有事的,快点。哎,怎么了,难受?”他紧张地问。
我摇摇头,握紧兰德里柯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拉住了藤条。
远处一阵不知鸟的悠长鸣叫,我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兰德里柯。
他又叹了一口气,不容置疑地说:“我信不过你的臂力,你会摔死的。过来,我抱着你。”
兰德里柯显出前所未有的强硬(第一次但也许不是最后一次甚至也许不是第一次,大抵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抓紧藤蔓向下移动,我则紧紧搂着他的腰不敢放手。
似乎又回到了还在道响郭的时候,这个家伙总是一边说着拱火的责备话一边关心我。
也许这个人天生就是这样。
我看到兰德里柯认真的眼睛,突然怔住了。有多少个太阳落下之前……我见过如此让人难忘的眼睛?
“怎么了?”他突然看向我。
“看你眼睛很好看。”我诚恳地说。
我在他眼中看到的是静谧美丽的森林,尽管我不知道,兰德里柯在我的眼中看到了浩瀚宏伟的星海。
我们向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真的看到了一只绿色的兰若裟。
“你好?”我试图和他交流。
“呼……呼……星星菇……好吃的菇……”它眼神游离,似乎没听见我们在说话。
“他这样……算是迷迷糊糊吗?”
“不好界定。如果一个普通人这样的话,那一定就是吃了什么不该瞎吃的蘑菇。”
我捡起旁边一个吃了一口的蘑菇,给兰德里柯看。
“果不其然啊。”
“这是……甜蜜菇。嘿,不知道哪个人才起的名字,让人以为这是什么甜甜的蘑菇。实际上是有微毒性和致幻性的,总是有人不长脑子……”兰德里柯仔细研究。
“好啦好啦,你碰见这样的人还少吗?”
“……可我的工作是帮植物长出果实,不是帮人长出脑子。”他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
“好啦,扯远了。若帕卡斯说什么来着……对,用水弄醒他。”我四下看看,发现远处有水源,自告奋勇去接水。
“我一定可以啦!”
我蹲在潭边,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的脸在水面上显得格外清晰。舀一杯水,我的脸就四下散开了,光像碎银撒了一潭,轻轻地晃动。星星向更远的地方蔓延去……
试问,到底谁能搅动这一天深潭?
我曾问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在教令院就读时,第一次与星空相连。第二次是我发现自己虽然还能做高深的推算,即使别人亦称我为“天才”,我却心知自己已无心无力。至少,再也聆听不到星星的呓语了。
如今我要再问一遍。
但没有人回答我。
星空就像我们的命运,看似杂乱无章,但却仍有自己的轨迹。没有人是一颗独星,因此一颗星星若是成为了碎星,和它相连的星星的星轨也会因此发生偏转,走上不一样的道路。我眼中的这些星星,和旁人眼中的星星不同。
可能会有人想,很漂亮。可能会有人想,很乱。可能会有人想,很多。
我眼中的星星,他们在沿着既定的轨道,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行驶。而当一颗星星到达目的地,就会成为碎星,也就是宇宙尘埃。从而引发另一条星轨的偏转,在这之中,也许另一个星星的轨迹会发生改变从而影响了另一条星轨的偏转时间。这时这颗星星也许会撞上另一个,可能会碎,也可能会融合,最后全部形成连锁反应。
也就是说,在这一个星星的破碎中,有无数星星的命运因此而改变。
我们都是星星,只知道向前走,到达目的地。因此我们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此为“目的地”。
也许我的目的地就是森林吧。
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的,无法阻挡地走下去。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些正在行驶中的星星,正在破碎的星星,正在发生改变的星轨,和正在和其他星星相撞的星星。
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不是吗?
正因有这么多星星,我们才得以有了这样不定的命运……
不知道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
“不管你身处何处,星空中总有你的位置。”
这句话也可以这么说。
“我们都是星星。”
正在前往目的地的我能看到路途还有很远,很远。但那目的地的影子逐渐清晰……就好像……灯塔。
这种感觉,像在黑暗陌生的森林中走路。
我笑出来,这不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果然,我和森林的渊源,和星空的联系,躲不掉。
至于能搅动星空的人……还想不出来。
但我相信,总会找到答案的。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呢?
“你看起来有心事。”兰德里柯说。
“有吗?没有吧。”
我们用水的力量“哗啦”了若望师。
“噫……是酥伊……好可怕……”若望师看起来很害怕。
“等等!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别把我煮成兰若裟汤……”
“没有人会把你煮成汤!”
“那就好。你们身上有兰若释迦的记忆,你们是好酥伊。你是……海希伊德?”
“就是我。”我说。
“噫,离开兰若释迦太久……已经弄不明白了。我还是一只很年轻的兰若裟,所以,没有记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海希伊德是我们所有兰若裟的家人,海希伊德需要若望师的帮助吗?”
“不不不,兰若释迦要过忘忧节了,若帕卡斯说让你快快回去。”
“噫!是妹妹……糟了,一定会被妹妹煮成兰若裟粥的……”若望师看起来被吓倒了,“忘忧节……可是,我的烹饪修行还没有结束……”
“让我们来帮你,你需要什么?”
“我要找的是非常非常好吃,非常非常新鲜的蘑菇……蘑菇是最好吃的食物……而且口味很多,但我找不到最初的,那种“鲜嫩的味道”……”
“我明白了,鲜嫩的菇,对吧。”我点点头。
“就在……那个山洞里有好蘑菇,若望师记得有那种味道,但就在两个太阳落下前……一群酥伊进了那个山洞,声音很大,所以若望师被吓得休眠了……”
“那我们帮你去找一些蘑菇吧。”我说。
“蘑菇是最好吃的东西……你也这么想?”
“喜欢……喜欢蘑菇的都是好酥伊……”
兰德里柯莫名和这个胆小的兰若裟趣味相投。
“你喜欢蘑菇?没怎么见你吃过啊。”我说。
“是啊,毕竟我天天都在和数百种蘑菇打交道。”
“那什么蘑菇最鲜嫩呢?”
“应该是湿地里长的蘑菇。”他说,“湿地里的蘑菇会比普通蘑菇水分更多。”
我们走进山洞,确实听到了“很大的声音”。
“微香,你确定这蘑菇能吃?”一个夸张的声音。
“确定确定!什么不能吃啊,经我微香大厨掌勺,有毒也给你变成没毒!”
我拉住兰德里柯,示意他别上前阻止。
“幸好那是没什么毒性的蘑菇……哼。”
“放香辛料!”
“辣椒面!”
“放一点莲子提味吧。”他们开始争吵,并且没有停止的意思。
“喂喂喂,你们别吵啦!”
“他们真的好有精力……哎,那个不是……”我小声说。
“夏妮拉?”
名为夏妮拉的学者转过头来。
“咦?是你啊,海希伊德。还有……兰德里柯前辈!”
“你不是在教令院修学吗?课题叫什么……”
“至上珍馐。”她说。
“是生论系的学生吧。”兰德里柯确定地判断。
“唉,别提了!我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研究经费,跑了几个星期都没有结果!经费全变路费!”
“幸好遇到了这支烹饪冒险队,我们现在已经研发了三个新食谱!”
“厉害……你们不会也是来这里寻找蘑菇的吧?”
“咦,你也是吗?那我们可以一起哟,虽然已经很晚了,但阻挡不了我们对美食的追求!”夏妮拉旁边那个长头发的神州服饰的小厨娘点点头。“你好,我来自神州,是很有名的大厨哟!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彩味屋!”
“我叫文十字挂桂,来自海拓,一个普通的厨子而已。”
“你好呀,我是供职于冒险家工会的芙瑞,是德满与鹿泽的混血儿。”
“你们好,我是海希伊德。他是道响郭的巡林官,兰德里柯。”
“巡林官呀,那很厉害吧!可以避免食物中毒了对吧……”
“没错。”兰德里柯严肃地点了点头,“不要乱吃蘑菇。”
“好……好的。”
夏妮拉凑过来。
“哎,我听老师提起过兰德里柯前辈好多好多次!”
“确实是。”
夏妮拉看起来还在苦恼论文的事,可怜上学人。
我们一行人向着山洞深处去,很快就到了尽头,夏妮拉笑起来:“这个地方总感觉来过呢!”
“是吗,”我说,“你不是一直在修学吗?”
“小时候啦。只是记不清了……好像和谁在一起吃过蘑菇呢……”
“很鲜嫩的蘑菇!”那个德满女孩大叫。“正好有两个,来,你们也拿一个。”
“谢谢。”我接过硕大的菇。
若望师应该等急了吧?
夏妮拉告诉我他们还准备再呆一段时间,等做出新菜谱才去下一个地方。
我看了看石壁上一看就是人为制造的痕迹。
“我们的鲜嫩菇。”
喔,一看就像小孩子的手笔。
我们回到若望师那里,将“鲜嫩的菇”交给他。
他很高兴地放到锅里煮,煮了很久很久,他突然跳起来宣布:“我知道了!就是这种菇!”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大堆菇,又将锅里的菇捞起来,递给我。
“给海希伊德和酥伊兰德里柯尝,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
我吃了起来,感觉很……奇特。蘑菇确实鲜嫩,不过生长组织太有韧性,以至于嚼不动。
“这头蘑菇的组织太过强健了吧……”
“确实……”
“不好吗?不对呀,之前给海希伊德吃的时候……她很用力地吃,应该是好吃的。”
“嗯,好吃。”我点点头,“确实要很用力。”
“这样的话……妹妹就不会生气了吧。要赶紧回兰若释迦了!等到忘忧节,再做给海希伊德吃……”
送走了若望师,我们走出了河谷,准备向着南边走,那里接近帕德摩斯商业港,有个兰若裟。
“真的是帕德摩斯港附近吗?”
“没问题啊,就在那边的山坡上,我们可以先乘船到那里。”
“兰若裟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那里有很多人,按理说,兰若裟是很怕人的。”
我想了想,说:“也许他需要人的东西?”
等我们走到扎着竹排的河边,天已亮了。
天空清澈明亮——不是正午的那种扎眼的蓝,而是干净的奶白色。花儿还没全醒,玫瑰沾满晨露,金盏菊仍然紧闭。
“天气真好,只要顺着河流走,就可以找到船家了吧。”
“前面应该就有一个小渔点,那里会有到港的小船。哎,你去过帕德摩斯港吗?”
“来过两次。那个港口挺大的,能把人绕晕,虽然比不上神州的港口,但也很繁华。你呢,来过吗?”
“有好几次和那个万能百货商人在这里见面,就是那个万能的旅行商人,每次买东西都让我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我露出惊奇的神色。
“赶渔嘞——赶渔嘞——”
远远就听到带着浓重口音的呼喊,浑厚质朴的乡音间,夹杂着雨鸟的鸣叫。潺潺流水被葱郁苍翠掩映,有古铜色皮肤的渔夫,他站在船尾,仿佛拨弄鱼尾般地在水中转动橹桨。渔夫慵懒地抬起手打招呼,划过平静湛蓝的河面,水面传来橹桨嘎嘎转动,以及轻轻插进水里的声响。
“教令院?”他吐出这几个字。“教令院???”
“不是,我们是巡林员。要坐船到帕德摩斯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