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昌(1 / 1)

天宝九年,这已经是我和大哥来到寿昌卫边的第二个年头,此处时常风沙很大,但幸有安西都护府镇着,平日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风沙吹到城下,整个河西走廊驼铃声,马蹄声,叫卖声混着各式各样的服饰,很多听不懂的语言,是长安看不见的风光。

驿站从天山脚下出发,到长安的家中,快马不停,往返不过一月光景,大哥最近买下一块突厥人手中的美玉,寄回家中,嫂子很喜欢,寄来一张手绢,大哥拿着那封家书,读了一遍又一遍,拿着那张手绢能看上半日,我凑过去看个热闹还遭头上敲打两下,谁又能晓得这铁骨铮铮,满口家国傲骨的汉子,操练寿昌四千将士的教头,居然害羞得像个大姑娘。

这些日子里不断有军士送来东西,或银子或美酒,银子大哥都登门一一送回了,美酒则请主人家来喝上一顿,每次还赔上三斤羊肉。我时常想,大哥如果不舞刀弄枪,文文绉绉做个书生,像儒安公子那样,考取功名,肯定能做上个清廉的好官,造福一方百姓,滋润一方水土。可不得比那董大做个变脸司马强上个千分,每日勾结那商贩木立土,见人就叫木员外,干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也不知是和他做什么交易,家中玉器是添了一件又一件,身上绸缎是换了一衫又一衫。见上司点头哈腰,见属下作威作福,最为此等人之不耻。

那镇将霍将军倒是平易近人,武功高强,时常同我们谈论兵法阵法,枪法剑法,射箭倒是逊我一筹,也常常不耻下问,说道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慢慢听着也就耳濡目染跟他,懂得了什么是儒家的君子,什么是墨家的侠客,什么是法家的规矩,什么是道家的自然。

林淼教头和我与大哥是现如今唯三的教头,他很少说话,武功不知同大哥相比高下如何,倒是比我高上那么半分,这一点我是承认的。他的门前很清净,大概是因他很少同军士交流,除了练戟法戈法的时候很少见他,可能更多的是他是一个刺面充军之人,大家都不怎么服他,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曾犯下了什么罪,或是将来要打算干什么。军中少不了谣言四起,有说法说是他之前砍了贪官的手指的,此类侠义的。有看他面容,说他曾经也是个俊美男子惹了权势家情债,被毁容充军的,此类桃色的。也有人说他是家里面被抄了家的执跨子弟。总之众说纷纭,也没人能从他口中撬出半句过往。有时看着他坐在酒家,一个人喝酒,朝着东边,脸上半分伤感半分愁,相必估计也是一个想家的人。他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锻造功夫可是一绝,用百炼钢法锻造出了汉代的钩镶,专门克制戈戟甲士,他砸自己饭碗倒是毫不留情。军中现在专门有人左持钩镶,右持短刀,操练起来钩镶锁住敌人的铁戟,便将敌人变成了任之宰割的猪羊。在这戟与陌刀配备不足全军的寿昌城中,创下了前无古人的壮举。而这钩镶百件也是由他一锤接着一锤敲出来的,有时候觉得他就像他庭院里的炉火,不会很旺,也永远不会熄灭,安安静静的在那里燃着,带来光与热。他最开心之时就是那月中旬,霍将军给他送来了一块好钢,他用浇铸法炼出了一把鱼肠剑,拿着那剑给我们看时,满脸兴奋,说这剑能破当今世上最坚硬的甲,带上内力更是能穿透这世上所有的气门。说罢还在我们面前舞上了一舞,哈哈,他那剑法真是稀疏,刀法与剑法分不开,动作里面始终带着枪法。我与大哥不懂锻造,看他如此高兴也是今生头一回,便也跟着他高兴。

当时不知他原来能用这剑报了他家的血海深仇,更不知这把剑未能等到出鞘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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