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座上双生(1 / 2)

牵语海棠,商牵鹤也想不明白,看惯血色的荆棘路,听见的都是来自深渊的鬼哭,怎么用的名字,落笔如此温柔。白鹤向南飞,海棠解语花,那自己应该叫作一介墨客行人,怎么参加的事情都是些费神还要杀人的脏活。多么不体面,没有时间研墨,没有时间在烟墨黑白画间穿行百载。

八冢蛇牙没有带在身边,阎无雪小丫头也没有跟在他身后追逐着吵闹,尚雨楼依旧和自己说不上多少话题,冷冰冰的,商牵鹤只能自己独自拿酒作陪,他是酒馆的常客,天开始变暗才来,总是踩着时间的末班车,压着黎明和黄昏的界限。

巷子幽长,一簇烟火在尽头燃烧,对着清晰的天空,飘渺,模糊。

鬼先生孤独的站在巷子深处,他点着火,慢悠悠的把烟雾吐出。好久没有回去地狱界,人间繁华,总是常见欢声笑语,商牵鹤和这些热闹背道而驰,他手里拿着烟,燃烧的烟雾把他和人群隔开。尚雨楼说的对,他很孤独,还是荒芜的地狱界比较适合自己。孟卿姝逐渐掌握着地狱界的所有,好像通行的妖师铭牌也更换了。商牵鹤手上的妖师铭,刻着忍冬花和十字纹盾,也没有太多的比喻在里面,他随意提出的,阎无雪还是很认真的记下再去用心篆刻好。

自己是个异类吧,谈不上多合群,人群追逐潮汐,遗忘在海深处,商牵鹤守着心上清醒,也难免配合着人群在笑。八冢蛇牙在他意识深处做出刺扎的动作,商牵鹤恍然,自己的老伙计其实一直陪着他。

墙冰凉,不知道听了多少的叹息,地狱界的叹息墙,魔女潘多拉的歌声才能推开这扇沉重也沉默的白色墙。商牵鹤轻松的拿到了通过叹息墙的资格,他目睹了万千鬼哭在合奏,黄泉比良坂的幽冥曼陀罗疯狂生长,朝着商牵鹤脚边蔓延。

第一次去找她,叫做欧阳欢欢的小魔女。商牵鹤和她不熟悉,他是通冥四方阁的主理,欧阳欢欢在落神桥和黄泉门的交界边缘,飞舞的幽冥曼陀罗和生来就残缺的牵语海棠。所以花也孤独,少了一道红线。

欧阳欢欢指着沉默的商牵鹤,白色的霜风绕着她四周。

“你好呀,鬼先生,大家都这么称呼你。”欧阳欢欢给商牵鹤斟茶,她轻挽衣袖。

“天下间匆忙不许,找不出一缎锦绣来缝欢喜和热烈。”欧阳欢欢忽然这么说,她拿牵语海棠碾成香来,画着今日地狱界的风景。

酒馆里,黑色的帽沿压低,偶尔的咳嗽声,今天没有点上烈酒,换上了一杯热红酒,柠檬片和肉桂沉在高脚杯底,甜度刚好,是年轻的绯红色。

商牵鹤坐在角落,尚雨楼在他对面,吹着蜡烛火苗,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

只有手上掌握着刀,尚雨楼才是酷酷的冷漠表情,起刀式,是习惯右手的折樱吹柳式。

热红酒只点了一人份,外面翻卷的白雪,是没有浪漫主义的腔调,更像是催命的鬼,披着白色衣服,只有索命的镰刀换成了三尺的剑锋。

尚雨楼想起了什么,她不再孩子般吹弄蜡烛火苗打发时间,她隔着几张桌台,再透过起雾的落地窗,视线和白雪平行。

她习惯一个人,睡的床上就只有一张羊绒珊瑚毯子,枕头里装满了羽绒,刚好可以承载她做的梦。

“白楼听雪序,我记得这不是你写的,我的哥哥,为什么你的没有让人欢喜的画面,只有孤独的鬼,在热闹面前停下脚步。”尚雨楼现在才去和商牵鹤说话。

声音在两人之间起伏,烛火焰安静的在烧。

“白楼听雪序,如若三千重,作羽一翩然,画上窥秋色,起意天外境。”她自顾自的在念,街上皑皑白雪压迫的沉重,脚印深浅错落无序,催命的鬼四面八方的游荡,也在贩卖可乐的店铺门前,说,我想喝水,听说这种会冒气泡的水很甜。

尚雨楼拒绝了商牵鹤的举杯,她继续去看窗外,街上的景,里面荆棘纵横。

商牵鹤也习惯她这样,她跳脱的宛若精灵,也握着刀锋暮烟作焚炉门下武者。他也劝过,说焚炉的火会融化她心里信奉的美好。商牵鹤见过欧阳诗,那个男人总是戴着多变的面具,老实说,面具之下,是慈爱的神,还是凶厉的鬼,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的哥哥,你不就是一只鬼吗,你也会在热闹的门前停下脚步,里面是没有你的座位的,所以你只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观望,里面的人在点燃烟花庆祝,喝着浓烈的酒,盘子里叠放好切好的牛肉。这些和哥哥你是无关的,你该乖乖走开,离开这些热闹,所以,你干嘛要很关心的来管我。”尚雨楼说着孩子一般的话,用已经成人的姿态,她看着商牵鹤自己举起杯子然后喝掉里面已经慢慢冷掉的红酒,她才和他碰了碰杯子,自己把圆口杯子里的黑糖奶茶喝掉。

商牵鹤放下杯子,他让服务生继续给他杯子里倒上酒。不是温热的红酒了,换上了名字叫作维也纳宽恕的高度调酒。他确实是一只鬼,一碗热汤是不够让商牵鹤心里温暖的,加上煮热的红酒也不行,冰原上霜冻,拿火点不燃。

是完全凝结的冰点,商牵鹤似乎很喜欢别人叫他鬼先生。

举止优雅的鬼先生,阎无雪很喜欢这么叫他。

身后是泛起困意的夜幕,张露着细手,拥揽每一寸渺小的风息。像是只年迈的虎,冬日的木槿霜白,视线和白雪平行,嗅着古典雅韵的花香气。

今天晴阳,风筝往上,追着高处,不回头看在拉扯长线的是谁。

时间在打着转,她想今日,故事应该继续。她是撰稿的人,习惯了笔尖下滑动的热闹,她点燃烛火,和风谈和。

今天的猴子没什么精神,思绪隔开间隙,笔尖迟钝了。

有血渗出,蔓延速度太快,很快就顺着她的小腿要往身上攀爬。心头着凉,风小刀一样的在割,本就不大的心脏愈发残缺。

沈月鸣惊呼声没有传到应该要去的地方,一堵墙把她拦住,身后是万千刀锋,和在城里烽火连天一般光景,刀锋旋转着在空气里切割,枯黄的叶,盘结的藤蔓,和防御的砖墙,瞬息之间崩塌。

火烧了过来,利维坦成了一座废墟。

女孩无措的跌倒在地,视线前纸屑飞舞,写满了审判的罪字。裙裾残缺,十分勉强的遮住女孩不愿坦白的惊慌。

她是在枕边温热呼吸的小老虎,美好的画面被卢玉姝很快切换掉。

小老虎的睡姿暂停在凌恕眼前。

“是你把她留在了向往之城。那是一座死去的城市,利维坦这样的轮船也没有带她逃出去。”卢玉姝在凌恕面前脱掉衬衣,奶白色的内衣暴露在天花板灯盏下。

凌恕转过头,刚刚沈月鸣出现的几次画面,城里的火,好像也在他这里点燃了一块地方。

凌恕看着猩红色的绸缎玲珑睡裙,他太阳穴暗暗发疼。

该死的念头,轮回着滚动在凌恕的记忆频道里。

“凌爷,我们之间还用这么礼貌的规避些什么嘛。”卢玉姝掀起落地窗一角,女孩姣好的身段在玻璃窗上投印。

借着月梳头,洒一地华银。

“凌爷,这几天都在下雨,你就靠着几瓶白兰地和咖啡和时间熬嘛。”卢玉姝想起利维坦崩塌的画面。

那个说自己来自地狱,已经见过地狱风景的女人,修罗鬼面,黄泉比良坂里走出的鬼。心脏燃烧,只剩下空洞的眼睛在麻木。

“是欧阳夏岚,凌含的第一个对立者。这个家族里住着一群疯子,这段时间活动的好频繁。”凌恕把棉绒的睡衣披在卢玉姝身上。

“每一次都带着血,收起要命的天真感,和一群鬼,只能拿刀互砍。”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在听。

凌恕叹息,从桥头走到对岸的人,不是他一个。

猴子和手上的玄铁,最后她却给他彩排了一出风月华景。

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凌恕支撑不住,选择靠在沙发上,任由这些要命的念头四处碰撞。

从地狱走出的鬼,凌恕也是。

“就不要想着去天堂。”卢玉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了凌恕腿上,压着他本就疲倦的膝盖。

和阎无雪一样,只是卢玉姝不会把烟圈吐在他脸上。

“凌含是天真,那你是哪种情绪,我猜猜看,是不是也会把心里的小怪兽重新穿上厚厚的盔甲,想象着一副君临天下山海的姿态。”卢玉姝背对着灯光。

悬崖那里,雷霆作响,千军万马般的肃杀。

数着远天上的落霞,不知所踪,雁群远离喧嚣。

小孔雀双手托腮,稚嫩的面容在水波纹上显得天真。溪水温热,夏季的温度很好的留在溪水里,浅池有鱼,一黑一白的锦鲤。

“猴子,你是不是已经打上了天宫,重新穿上了你的凤冠麒麟甲,然后就把我忘记了,喝着天池水酿的神仙醉酒,一杯接着一杯。哎,小小的水帘洞不是你的归处,你终归要去一个盛大的地方,那是英雄的舞台,你是大圣,是妖怪喜欢的大圣。”小孔雀看着水池里的鱼群打着转,扰动了水面,惊扰了天上睡着的群星。

她仰头望着天穹,小孔雀只是芸芸万千里的一处渺小。天实在太大了,七星在那里连成线,贪狼杀伐,破军万里。

小孔雀叹息,眼里印着天上的群星,也零零星星的,风就要把这些小簇的光亮吹熄。她留不住这些光辉,眼里的灿烂瞬息就无影无踪。小孔雀想要望到九重霄之上,猴子在那里,仙子姐姐也在,牛魔这样的蛮凶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天兵神将有说有笑。

猴子又打上了九重天,他孤独的坐在天门殿前,自己结拜的妖怪伙伴在大殿里欢声笑语,天乱了秩序,猪头也不想再回来了,虽然这里有着猪头喜欢的人,可现在没有天蓬,只是个会在夕阳下编织绣球花灯笼的猪头。

猴子眼前,大片大片的云霞流动,秋色之晚,黄昏下的怅然。猴子也叹息,抓着凤冠麒麟甲垂下的棉花团自己玩耍。

牛魔找猴子要喝酒,以前要防着讨厌的天兵神将,喝酒都不能痛快。可现在可以了,喝酒没有了顾及,醉了,就睡在天帝大殿,拿云霞当作被榻。

猴子推开牛魔,自己继续坐着。

“我要去找小孔雀了,这里还是很孤独,说不上来,虽然我喜欢获胜的感觉,天帝再也不能和我谈谈条件了,我比天帝厉害多了。我是齐天大圣,不用陪着和尚云游四海,不用听和尚念着烦人的经。”猴子一下子说出很多话来,心里起起伏伏后又平静了。他接过牛魔手上一直举着近乎执着的一壶酒。

猴子大口饮酒,再对着四面八方的云雨,他身后的牛魔听着猴子用力的高喊声。

牛魔拍了拍猴子的肩。

“你该赢一次,上次我们输了,可英雄怎么能允许输第二次。”牛魔也大口饮酒,更加有力的拍了拍猴子的肩。

“去找小孔雀,她可等不了你太久。山下的风太冷,今天的云霞,要落幕了。”牛魔忽然也感慨。他封号五方胜天魔王,不是多喝了几杯天池水酿的神仙醉,是不会说出这样文艺的语调。

牛魔放声大笑,自己嘲笑着自己。

猴子在一旁没有说话。心,又开始起伏。

“喂,晚上别熬夜,再贵的面膜都救不了你脆弱的皮肤。”凌恕撞开房间门,他受了伤,可嘴上依旧喜欢开着玩笑。

血腥味很快弥漫到卢玉姝鼻尖。她皱眉。

“你强行要拔出蔷薇鬼,你去了地狱眼。”卢玉姝看着凌恕手臂上的烧伤。

她放下了手上要写的故事。

“你以为你是书里的猴子,真不让人省心,王曲柔管不了你,我管!”卢玉姝先把冰袋按在凌恕手臂上,她拿毛巾和纱布固定。

凌恕稍微出了出神。

“我不是凌燚那样的疯子。”他说着让人不容易相信的理由。

“凌燚会和蔷薇鬼斗到底,除非自己先吐血。我会逃,逃的远远的,然后来你这里躲着。”凌恕拿过桌子上的手写稿子。

猴子要去找小孔雀了,他把瑶池的一对水月玉珏带上,是要送给她。

“写的不错,我等着看你的完整故事。”凌恕把卢玉姝没有写完的段落放在脑子里糅合几下。

许久,凌恕看着手臂上缠好的纱布,上面还系了一对蝴蝶结。

“你该这样写,猴子很孤独,也是疯狂的,就像月亮一直自己守着整片天。猴子不介意自己在小孔雀面前露出失控的疲态。猴子一直是英雄,在小孔雀眼里,一直是啊。”

卢玉姝短暂的不说话,她把窗帘合上。

“我转身,不看。”凌恕自觉退后。

“喂,你也被蔷薇鬼拒绝了,那会是谁,世界上的疯子不多。”卢玉姝只是合上窗帘。她倒是惊讶于凌恕的动作。

“蔷薇鬼太挑剔了,看不上我嘛。”凌恕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也是,凌燚是凌燚,你是你。至少知道打不过要跑。也不是凌凰那样的幸运,他是个贵公子,脏活总有人替他干。”卢玉姝把撰写的手稿从凌恕手上拿回。

“我们都来自地狱,却都想象着自己是个英雄,正义的伙伴,可惜我们宽恕不了自己的罪。就算折花,也是罪。”

她站在月下,脚下一方阴影。

银河背脊,男孩把大熊星座做成项链送给女孩,小伙伴们在小熊星座上把烟花点燃,要给男孩制造出最棒的表白现场。

女孩说,我等你的表白已经过了好几个星云季,可我还是在等你,你把大熊星座送给我,那小熊星座会孤独的,也许也会哭,和地球上的小女孩失去心爱玩具一样的不开心。

女孩接过大熊星座,她还是露出笑容。

男孩告诉他,我不会在意别人有没有人陪,我的女孩,要站在银河中央,我喜欢看着周围星云来为你庆祝。这是君王一样的威压,不止锋利的利剑,要有倾城之色的女孩来在左右。

自私吗,男孩或许不会多想,他只是想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拥有最好看的礼物,穿上最华丽的婚纱,那银河星辰,一定是最般配的。

雨声打扰了电视剧里面几乎完美的爱情故事,何雨弦脸上显露出不开心,她都要快被感动了。

用银河给女孩做嫁衣,拿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做烟花和项链。

“羡慕,多让人惊羡。校园背景的基调,最后升华成宇宙间的浪漫,值得全世界鼓掌。”何雨弦听着片尾曲。她目不转睛。

“你不觉得这很霸道吗?”凌燚忽然出现,关门声很小,何雨弦一时间没有听见。

“扫兴极了,您淋完雨思考完人生回家啦,我马上打开热水器,衣服也给您准备好了,有事情您吩咐。”何雨弦极快的做出反应,她首先去把电视剧关掉。

最后几句歌词她没有听清楚,星河滚烫人间,烟花相拥璀璨。

何雨弦心里始终在热烈,她心口滚烫,脸上忽然绯红。

这些系列举动,凌燚看着十分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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