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肯将衰朽惜残年(1 / 2)

因庸世子落水一事,众人自然没了兴致继续秋狝听戏了,纷纷请辞回行宫,太后和庸王众人也急急忙忙地命人把庸世子抬进了离景山最近的涵元殿,当即宣了太医。

越王去看过庸世子,小小的人儿躺在床榻上,双唇紧闭,脸色发紫,姐姐李悠然一身湿透地站在寒风中发抖,一脸惊魂未定。太医一来,人又多了,越王便告辞回了行宫。

刚到行宫就见着自己的儿子李载垣站在一地的红枫里。

载垣见了父亲,本想跑开,却不想慢了半拍只得小步趋走来,越王道,“你平日骑马射箭不差,怎么今日上不了三甲?”

载垣行礼后道,“我是故意的,不能抢了旁人的风光啊!那个燕王家的丫头,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又道,“听说庸世子落水了。”

越王横了一眼儿子,道,“甚么鸟儿飞得那么快?”

载垣不回答,只皮笑肉不笑,而后怏怏道,“今日的秋狝当真是比一部书还热闹。”

越王原本还在惋惜庸世子,小小年纪竟遭此大劫,却听到载垣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又想到今日害他被众王奚落嘲笑的宋孝晴,瞠目怒道,“你今日好端端的带她来做甚么?!”

“谁?”载垣心中不快,又见父亲忽然怒气冲天,便想到了今日宋孝晴之事,便道,“她自己要跟来的,说甚么自己地位低,没见过皇上,好容易来次天京,想面见圣上求得福缘。”

“福缘?!”越王瞠目怒斥道,“她倒真是来求福缘的。哼!皇后之位,那可是泼天的福缘啊!”

载垣低头不敢正视自己的父亲,颔首道,“我想他父亲既是卿大夫,那把她打扮成宫女带进去也不是不可以。”

越王转头看向载垣:这个儿子真是太蠢了,那么容易就被他人所蒙蔽,火冒三丈道,“她那身打扮是宫女的打扮吗?都快越过太后去了!太后说了甚么话你没明白吗?”

“儿子也是后来才明白的…”载垣吱吱呜呜道,“闯了这般大祸,别说您和太后,儿子心里也不痛快!”

越王的脚踩在软软的枫叶上,今年秋来的早,满林子的枫树开始转色。枫林深处,枝丫参天,日头根本晒不进去,氤氤的雾气笼罩着深处的红色,寒气愈浓,枫叶愈红。越王悠悠道,“你喜欢宋孝晴么?”

载垣不语,面若冷霜,剑眉紧蹙,因为他喜欢她,而她却想当皇后!

越王见了自己儿子的神情,已明白一二了,微微一怔,冷笑一声道,“那正好,你娶了她!”

“世子妃?!“一片红枫落在载垣的肩上,载垣惊呼道。

“想得美!”越王瞠目似金刚,道,“以她的身份,世子妃没戏,侧妃是可以的,只不过今日这么一闹,她只配当个侍妾了!”

“为何?”载垣问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越王厉声怒道,“在场的哪个没看出来她想当皇后啊?!太后为何板脸呐?!为何说话夹枪带棒啊?!我今日是战战兢兢,不敢错一步啊!你送的那些个宝墨都扔水里头了!她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越王望向青色的天空,眼中尽是沧桑,道,“你今日是没看到齐王刁难我的样子。太后提到要和百越议和,齐王就立刻提议削减越国的兵力。”

“百越议和?太后说的?”载垣问道,“皇上呢?皇上怎么说?”

“皇上?”越王冷笑一声,反问道,“如今的朝堂是太后做主了。太后说甚么就是甚么。”

“齐王?”载垣道,这下是他开始冷笑了,道,“他自己的三十万大军还在天京城外头呢!进京勤皇,太后也信?”

越王叹道,“太后没怒没罚那就是信了呗。”

“可太后也没赏啊?”载垣疑惑。

“照你这么说,太后赏我们两柄玉如意就是高兴了?”越王冷笑,复而闭眼叹道,“我李相元叱咤一辈子,居然最后会栽在这个小丫头手上,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她这个果子,只能我们自己咽下去,不然就杀了她!”

“不行!”载垣立刻反对。

“我也知道不行。”越王轻轻拂去载垣肩上的枫叶,道,“她是宋青的女儿,所以只能你娶了她。正好你喜欢她,这事也不算难办。我已求了太后下一道上谕,回越国就办婚事吧。”

“谢父王。”载垣不喜不虑,作揖颔首道。

红枫缠绵落下,父子二人继续在秋日的红枫林中漫走。

景山后的涵元殿,殿外落叶满阶,秋风吹过,绯红一片。

一个女子跪在红枫上,她已经跪了很久了,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颤巍巍,衣服湿透,风一来便瑟瑟发抖。她的膝盖已经麻木,双眼通红,泪流不止。

涵元殿内,熏笼中烧着炭,炭烧红的颜色像极了殿外的红枫,太后又命人加了些安神香在里头,但还是盖不住满殿的药味儿。太医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太后坐在正殿中,安慰着身边的庸王妃,庸王妃现下已经哭成一个泪人了。庸王在殿中来回踱步,满面的愤怒。

“母后。”献恭进殿后轻轻唤道。

“公主还在外头吗?”太后见献恭来了便问道,她想礼节性地笑一下,让儿子不要太担心,但却笑不出来,承景刚登基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实在笑不出来。

“是。”献恭颔首轻轻道。

“把她叫起来吧,这么冷的天,这么凉的地,衣裳也是湿的。”太后向庸王道,“庸王,毕竟也跪了好几个时辰了。”

庸王朝太后作揖,但语气仍然严厉,不肯放松道,“勉儿不醒她就不许起。”

“庸王,儿子不醒,难道还要再害了女儿吗?”太后为难道,“勉儿已经躺在那儿了,你难道还要再让悠然躺在那儿吗?我是不怕,九重城多的是琼楼金阙,有的是龙床凤榻!”说罢太后转过头等待庸王妃的反应。

“是啊,庸王叔。”献恭上前颔首道,“悠然姐姐一个女子,身子单薄,已经在寒风中跪了那么久了,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更何况世子落水也不全然是悠然姐姐的错啊!”

庸王见献恭说道世子落水不禁又气又恨,道,“身为长姐,没有照顾好弟妹,就是失职,就是错!”

这时太后见身边的庸王妃哭得快晕过去了,不得不正声道,“庸王,本宫身为太后,悠然是我侄女,你要罚她,我却舍不得了。你别怪本宫要用王法。”

庸王听罢垂手叹道,“太后,您是太后,我自然越不过您。求您别拿太后来压我,本王的家法…”

“庸王的家法就是要儿子不要女儿了吗?”太后咄咄逼人。

献恭又劝道,“庸王叔,世子贪玩落水,您不能把所有罪都推到悠然姐姐身上啊。”

太后用手轻抚庸王妃的背,说道,“也是下人们没看好主子,如今已经打发他们去慎刑司领罚了。庸王也别恼,世子会醒来的,如今大周最好的太医都在这屋子里头。”

“太后,世子…”庸王垂头丧气无奈道。

“朕也要为悠然妹妹说情。”一声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承景掀开帘子,踱进了涵元殿正殿。“妹妹好好的一张清水脸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又这样长久地跪着,膝盖都要跪出血来了,让人心怜。”

太后见承景也来为悠然说情,便继续道,“庸王,若是悠然跪着,勉儿能醒来,我也不拘着她爱跪爱站。只是现下即便悠然跪残了,勉儿就能立刻醒过来了吗?”

“显澈,”庸王妃抬起她哭得通红的双眼,终于开口了。她啜泣道,“让悠儿回来吧。”

庸王长叹一声,跪下道,“太后和皇上仁慈,臣领旨。”

恰巧一个宫女把从后殿刚熬好的药端了来,太后起身看了看,又细问了一下,道,“进去拿给太医吧。”

“是。”宫女颔首道。

殿外的悠然被承景和献恭搀扶着进来了。跪的太久了,双膝已经出血,染红了雪白的绸裙,承景移开双眼不敢看。此刻的悠然已经站不稳了,整个身子靠在二人身上,方可小步小步地被拖到殿内。

“进来了?”庸王压着怒气道。

悠然不说话,也不敢看庸王的脸,只半跪半趴的,太后见了立刻起身扶起悠然,命宫人把悠然抬到内殿去。

“说吧。”庸王却道。

“说甚么说呀?赶紧找太医看看呐。”承景横了一眼庸王,庸王又见着太后把悠然抬走了,也不好说甚么。

“张太医。”太后道,“公主尚未出嫁,你来不方便。尽管把药给我,我让嬷嬷们来包扎。”接着又立刻对庸王妃说,“王妃宽心,这儿有我呢,悠然公主就交给我了。”

献恭的教引嬷嬷从殿外进来,接过张太医的药,直接跟着太后进了内殿的小轩。

小轩里早已让宫女燃好了地笼,暖暖的。嬷嬷们七手八脚地给悠然换了身衣服,冬芽绞了把干净的暖帕子开始细细地擦掉双膝上的血,悠然的双膝已经血肉模糊,黏黏的黑血粘着皮肉。冬艾在血擦净后将太医的白药轻轻地涂在受伤的膝盖上。

太后见悠然有这么多人照拂,又有太医在外头,便出了小轩,走到正殿对庸王妃道,“悠然跪久了,不是太好,但毕竟外伤,该是没甚么大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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