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1 / 2)

第十八章

“他父亲威震西北, 手握三十万铁骑大军,他兄长年少袭爵,曾与当今圣上同进御书房, 哪怕他是个酒囊饭袋,如你一般的草包,你也不该去招惹他——”

“更何况他不是!”

书房内, 国舅爷挨了家法, 跪在地上听训。

他屁股被打得肿烂了一大半, 椅子是坐不得了, 只能瘫在软垫上,吸气都嫌疼得慌。

他爹怒火未消, 盯视着他,咬牙切齿:“他是赵疆, 长驱北胡,斩敌首而归的赵疆!”

国舅爷疼过一阵, 回嘴道:“他爹他哥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镇北王的位子, 能不能落到他头上还两说呢!”

他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那可是镇北王府在北境数十年积淀的民心,赵氏父子在百姓中的人望,三十万赵家军的赫赫威名……拱出的一个赵疆!

一个敢妄动军机,深入北胡报父兄之仇的人,一个连门下管家都敢当街令权贵落马的人——

“他必为北境王!”

所以皇帝才把他宣入京中来。

从景风门入城,这是皇帝态度!

“你以为赵疆是入得京城就由着人拿捏的小贵族吗?还是你瞧不上他从北地来,是个荒僻之地的蛮子?!”

国舅爷不解地瞪着眼睛:“难不成陛下真的如此宠信他?”

他爹恨铁不成钢地一叹,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宣他入京,给他尊荣,并非是宠信他……”

“而是忌惮他啊!”

国舅爷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难道、难道他真的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爹看他这一副蠢样子就心烦。

想想赵疆, 生来就是光耀门庭的,在看看眼前这孽畜,生来就要给他添堵!

堪叹一声虎父如何有犬子!

国舅爷瞧他爹的态度,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那,姐夫不会生我的气吧?”他小心地问。

他爹的胡子又炸起来了。

“说了闭上你那张嘴!”他爹怒吼道:“那是陛下!”

中宫皇后可活着呢!

他平日里兢兢业业当官做事,分毫不敢表现出女儿在宫中受宠的得意来,只暗自窃喜,期待着自家女儿更进一步的那日。

谁成想这疏于管教的孽子竟整日自称起国舅爷来!

他还没当上国丈呢!

“你姐姐在宫中谨小慎微,你倒在人家面前充起大爷来了?”

一想到从下人口中听到的转述,国舅他爹就心肝脾肺肾都连着疼。

“那赵疆的妻子算得了什么?”他恨不能再抽这孽子百八十板子,“早让你好好进学,至少要将这京中谁不能惹搞搞清楚!”

“那赵疆的父亲是镇北王,他生身母亲又是谁你可知道?”

国舅爷瞪着两只大眼摇头。

“先皇的嫡亲妹妹,当朝的大长公主!陛下要叫她一声姑姑!”

当爹的越说越气,一个大嘴巴子重重抽在“国舅”脸上。

“他赵疆管皇帝叫表哥,你哪来的胆量,要当他舅舅?!”

“啊——?!”

刚刚还对父亲口中赵疆“如何如何少年英才”赵家“如何如何威震北境”嗤之以鼻的“国舅爷”骤然听闻这位赵家老一竟真是实打实的血统高贵,是跟当今天子沾亲带故皇亲国戚,登时委顿在地,彻底起不来了。

他顾不上屁|股剧痛,眼里都快流下泪来了,“爹,这、这可怎么办?”

他爹惫懒地一挥手,吩咐下人将他抬出去,“今日的晚宴你是不能参加了,回房间门好好养着去吧。”

今日宫内有大宴,从四品以上官员、皇亲国戚尽皆列席,只为了为已故镇北王的儿子洗尘接风。

“一爷,宴上有酒。”

管家老于一边给赵疆倒酒,一边说道。

这是提醒他别喝醉了。

赵疆笑道:“这桂花酒甜,你几时见我喝醉过?”

老于被他说得也笑了。

“也是,当年您也喝得不少。”

赵疆喝尽杯中的桂花酒,又给自己和管家都倒了一杯,“不过当年你在父亲身边时,却没有这么多话。”

老于接了酒杯,与赵疆一碰。

“王爷也没那么爱喝甜酒。”

赵疆抛给老于一个白眼。他到不知道曾经父亲身边的铁卫头领有个这么爱开玩笑的开朗性格。

老于只喝了一杯就起身走了。

大家都才安顿,车队的东西许多还没卸下来。偌大的府邸多年无人居住,虽有几名洒扫庭院的仆役,但到底还缺几分人气。老于还有许多事要忙。

赵琰在车上追着玉珏玩了一路,刚下车就十分心大地在奶娘怀中呼呼大睡起来,此时已被抱着歇息去了,而赵璟则跑去了书房——他带来了一大箱子书,让下人们去安置,大公子不放心。

满院子人来来往往,竟是只有赵疆一个闲人。

赵疆自斟自饮,倒也自在。

他们住的宅子是长公主府。

比起北境的镇北王府来,占地虽小了些,却少不了亭台楼阁,在精致程度上远超王府。

赵疆很喜欢这院子里桂树。

这树下的石桌他也记得。

父亲就曾坐在这里饮酒,要给他舔一舔酒盅的边沿,他却因为其中甜丝丝的味道,贪饮地一口喝下了一整杯。

“会醉的!”父亲的大笑中伴着一个女声的惊叫。

他喝了酒却没有半分醉态,反而兴奋得紧,在石桌上手舞足蹈,“啪”地一下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然后被塞了一嘴香香的点心,也是桂花味的。

长公主在他的印象中已经非常模糊了。

他只记得她的身上时常有桂花的香气。哪怕是从温暖的京城到了贫瘠的北地,她也总要用些桂花味的香膏,桂花味的头油。

北地不适合桂树生长,这些东西都是从京城送来的。

父亲更专门找了厨子,擅做桂花糕的。

但从搬到北地起,母亲就已经生病了,治不好的病。

那些桂花糕,也往往进了他们兄弟的肚子。

赵疆也曾听说,母亲是为了生他才死的。那个时候他太年幼,终究揣不住心事,去问父亲。被父亲罚着在校场跑了十个来回,累得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琢磨旁人的言语。

“你母亲爱你甚至超过自己的性命,不是让你来说些你害死她的屁话!”

赵疆自幼受宠,那是赵英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从那之后,他便知道了父亲的逆鳞。

赵疆空着肚子喝了一瓮酒——酒是打桂树下挖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陈酿。虽然酒劲不大,但却花香熏人。

“来人,有桂花糕么?”他嚷了一声。

按理说作为堂堂镇北王府事实上的唯一继承人,他周遭不说前呼后拥也该仆婢成群,但此时赵疆爱用军伍之人的缺点就暴露无疑了——随行的没有一个体贴人儿!

程勉在药房忙活,邓瑜在演武场忙活,唯一听见他“意见”的就只有他的影卫。

影卫当然不干跑腿的活。

大公子赵璟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像某种猛兽发出的模糊不轻的呓语。

转过假山石,他才意识到这“猛兽”正是他的父亲。

“厨房刚洒扫完,厨子叔叔说,那里连根萝卜都没有。”大公子一本正经地向他爹汇报了自己掌握的情况。

赵疆哼笑一声,“你厨子叔叔以前就是个劁猪的,你就是给他金刀玉碗,他也一样只会做四个菜两个汤。”

什么桂花糕,别做梦。

赵璟眨了眨眼睛,问道:“爹爹饿了么?”

他从自己随身的小锦袋里抓出一把肉干来,举着递给赵疆。

小娃娃不过三头身,哪怕赵疆是坐着的,他也够不到他的肩膀。

赵疆弯下腰低下头,从小孩手中叼走了一根牛肉干。

赵璟万没想到本来打算递到爹爹手中的食物竟然直接给喂进了嘴里,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不知所措又可怜巴巴地僵在原地,保持着举肉干的姿势。

然后看着他爹两三口把整整一把肉干叼完了。

赵疆嚼完肉干,觉得肚子稍微有点底了,这才想起自己儿子还眼巴巴地杵在一旁,于是手一捞,把赵璟捞到自己膝头。

“公主府你还不熟悉,去哪里都要带着人。不要自己乱走。”

“晚间门宫中有宴,你不必去。那几位金尊玉贵的小殿下你迟早会见到。”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略带轻蔑,真实的措辞或许是“皇帝那几个无聊透顶的小崽子”。

赵璟闻到父亲呼吸间门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好像是花的香味。

赵疆看他故作淡定,却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微动的鼻尖,忽而拿起酒壶来。

最后几滴桂花酒淌入杯中。

他把酒杯凑近好大儿的嘴边,“甜的。”

赵璟僵硬地坐在父亲的怀里,直觉自己还是不要拒绝父亲这莫名其妙且突如其来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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