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远征和蔷薇(2 / 2)

林蔓看着这把刀,有这么一瞬间,她好像听见了刀里的声音,是怒号,是狂战,是热烈。

妖魔退散,杀神诛天。

“还好我不是第一个,身边的人,有人也重新选择杀戮。在这之前,大家都挺温柔的。”林蔓接过刀。她瞳孔赤红。

“贪狼,觐见。”贪狼也对着这个人类说出了这同样的话,和破军一样,他做出了属于贪狼的选择。

船渡亡灵,白色灯笼连成长线。

谁家稚子在哭,缺了一口甜的发腻的奶糖,还是少了一件包裹住心里欢喜的大衣。

风贴着地平线在走过,哭声融化在风里,没有平缓,石子棱角锋利,继续刺痛着神经。

画面空间黑白两色,天穹忽然下雪,雪垂直降落,慢慢覆盖了夜里黑色。小舟在三途川上继续摆渡,红色且腥红的彼岸花低着头,白色灯笼没有晃动,风忽然停了,画面切换出去,空间里四方都是白色,机械的噪音发出,像是子弹匣子里空了膛,在墙上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冲击感,像是暴力都被棉花吃掉,挥出拳头的人用力喘着气,看见了白色,这让眼睛很不舒服,光线在这里无差别的折射。

“温婉的皎月呀,是无暇的光,关不住要重叠交合的黑暗,拿刀的人,终是要往前,死在冲锋的孤勇下,从不朝着天选择低下头,拿刀的人,看不见两旁莫名的花。”她在桥头吟唱,死后的亡灵凭着女孩空灵的吟唱声走向一处归墟,生前在梦里推演过无数的场景,或好或坏,在地狱门前,只是握着船票通行的亡魂。

“安息的魂,往左往右,中间停着载舟,三途川上,只有诚实的鬼在说话。”女孩吹散一株彼岸花,花瓣四方飘零。

三途川上小舟笔直行驶,亡灵都在沉默。

“阿雪。”孟卿姝穿着一对木屐从通冥桥上走来,她手上的名册已经写满了亡灵的顺序。

“你真的不打算去把凌燚追回来,看着自己家的宝贝让外人拿着。姐,你心真大。”阎无雪还在惦记着上次,她看着凌燚走远,自己的好姐姐却拦着不让自己去把刀抢回来。

阎王殿里,只有一支空空的刀鞘。

“地狱界里有你,一把刀,送给他当礼物吧。”孟卿姝把名册递给阎无雪。

“今天阿雪很认真,没有和亡灵说上几句闲话,今天的三途川,很安静啊。”孟卿姝点点头,又准备再往下说。

“姐,算起来我们也是半个神,凌燚会不会某一天把刀锋转头对着我们的喉咙,他,”阎无雪直接上手捂住孟卿姝微微张开的嘴。

“他好像很反叛,在他眼睛里我只看见很浓烈的杀意,我们,”阎无雪拦下孟卿姝想要挪开自己的手。

“我们拦不住他的,他就是天生判定的杀神。”阎无雪指着小舟上最末尾的几只亡灵。

“也许这几只就是凌燚杀死的,可能他的理由只是这些人无意间碰到了他的鞋子,然后刚好凌燚那天心情不好。于是刀剑狂舞,他杀红了眼,我们一个一个拿笔在名册上记录,还要去追溯生前和死因,甚至还要帮忙想想一些找不到的原因并冠名上。”阎无雪松开手,她微微喘着气,侧脸微红。

“那他就是一尊杀神,我们也是半个神,那神和神在一起,不需要什么怀疑哦。”孟卿姝侧过身,她刚好看见凌燚从这里离开时候登上的楼梯。

他没说谢谢,她也只是用自己的后背把不停叫骂的阎无雪挡住。

心里的一片海没有涨潮的汹涌,没有退潮后潮汐留在沙子上的任何。

这天的风也没有阻拦,原本镇守地狱界的百妖刃,现在已经有了一支新的刀鞘。

“阿雪,这是我的一意孤行,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他会把刀拿回来的,刀的名字还是阿雪。”孟卿姝忽然在后面抱住阎无雪。

“姐,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他,不用再说明什么了。凌燚,你不要把姐姐对你的偏爱拿来踩在脚下当成你登上楼的阶梯。如果你变了,我一定会杀了你。”后面的话好像就是在对着凌燚放出狠话。

阎无雪把手放在孟卿姝手背上。

“姐,地狱界里冷冰冰的,你是唯一有温度的。姐,要把这团火一直一直燃烧着。因为我也是冰冷的,所以不喜欢寒气吹到你这边。”阎无雪转过身和孟卿姝对视。

“百妖刃,它也是叫阎王雪,对吗。”她眼里忽然流淌出一道柔和的光线,月色皎洁一般,无邪的雪白,不忍心拿其它颜色上色。

“对,也是用了阿雪你的名字。阎王雪,刀是霸道的妖刀,阿雪一样是刀的主人。”孟卿姝指着阎无雪的胸口。声音柔和如沐春天的暖风。

“今天的彼岸花,是红色的。”

木屐踩过碎石沙沙作响,风掠过三途川,掀了她衣裳裙摆一角,是彼岸花色,今日却温婉的绯红。

“姐,站在黄泉比良坂门前的人,是不是也是像冰块一样的人,会和北边寒冥一样冷吗。”阎无雪脚步停在孟卿姝左边一侧。

她眼里有飘雪。

“善念生了恶意,该不该是人来对神进行审判。”阎无雪喃喃自语。

孟卿姝已经走回通冥桥头,阎无雪在对岸观望。

风起,吹开了厚重的雪,房间里还是一处白色,少了机械的噪音。

她提刀,在这里的中央,横刀立马。

“人间真是精彩,就是好多人都喜欢拿刀对着神冲锋。是不是想一刀把冥王劈了。”

房间外,灯火通明,刀剑狂舞,折断了铁戟,于是新的刀锋出鞘。

“小白,要不要帮忙,对面是全盛状态的贪狼哎。”温夜虞拔出贯穿地底的审判者。她嘴角今夜第一次渗出血。

“锦鲤已经死了。”她低着头,长发遮住眼睛。

风绕着她在走,小心翼翼,现在不敢去碰她,也许是逆鳞。

镜花水月破碎,世界回归真实,藤蔓曲折蔓延攀爬,一点一点的蚕食,不比鲸吞,能量在慢慢消耗。

“锦鲤死了,已经死了。”低语声在继续,现在只有风在听。

岛中央起了台风,暴风眼依旧安全,她就在那里,风速流动很快,把外面的要接触到的脏东西全部切割成粉碎。

她忽然看见庭院里的青铜镜,她的胭脂匣也在,那件黑红两色交织的华服像是生长出手,去抓住自己的肩头,华服上的刺绣颜色变成腥红。一针一线,贴着她的身体,缓慢缝合。

“她已经死了,作为黄泉主,其实也算活着。”锁链出现裂缝,一双裹着白布的手在用力推门。

声音如雷震,手指在门上抓出血痕,铁锈和血融合。

撞击声在继续,铁链断开,巨大的身躯,头颅阴森可怖。

门被撞开,贪狼平稳的呼吸着。他的身体神貌恢复到和人类一样。

“睁开你的眼,看着天降血雨,我们化身厉鬼,我们本身就是鬼,所到之处,白骨堆叠。”贪狼占据林蔓的精神,她表情稍微呆滞一下。胭脂匣打开,铜镜里,林蔓最后看见了一丝绯红之色。

华服被火灼烧吞没殆尽,锦鲤一起死在火里。

“你说你是恶神,那我比你还要凶恶。”林蔓提着刀向前走着,黄泉门的寒气冻结了道路两旁的花草藤木。

“厉鬼,赋予你杀生的权利。”贪狼的声音响起。

林蔓挥刀,无数的气刃朝着白楚欢疯狂撞击。

气刃持续输出,周围激荡起白色烟幕。

林蔓走进烟幕里,一支审判者直线投掷出,横隔在她和白楚欢身前。

林蔓改为双手握刀,黄泉门得到她本身充足的妖力供养。刀锋巨大化,如锋利的镰,很轻松的斩断了第一支审判者。

白楚欢往左侧身,温夜虞在那里给她开启了一扇时空间,指针飞速转动。

“只有十秒!”温夜虞大声提醒着。

林蔓加速推进,她已经碰到了白楚欢的腰一侧。

黄泉门横向斩出一道气刃,雷霆万钧般的力道直接轰碎了那扇时空间。指针断裂,时间消散成渺小的碎片。

“小白!”温夜虞追了上去,她拉住白楚欢往下坠的身体。

林蔓继续进攻,贪狼的意识无限和她的精神同步。

“我认可你了,厉鬼手上的刀,不见血可不行。”贪狼抓住林蔓的左右手腕,野兽咆哮的气息附着在黄泉门刀锋上。

漆黑色缠绕,风压一圈连着一圈,黄泉门张开了属于它的獠牙,像是绞肉机,齿轮咬合,撕碎视线里的所有。

白楚欢吃力的躲闪朝自己挥斩出的气刃,她绝对不想被这些东西咬住。

时空间没有机会开启,这里的时间流速已经让贪狼重新定义了。

“对我的胃口,人类的女娃娃。”贪狼抽出神罪,单手进行贯穿式突击。

还没有抓住指针的一点边缘,白楚欢就被神罪贯穿了腹部。

她被死死钉在了一面墙上。

最烈的酒到了胃里,呼出酒气来,和煮火锅冒出的热气撞在一起。

厚切的牛肉占了锅里半边位置,只有酱油葱花调味。

空调送出冷气,他用勺子给女孩盛汤。

“晚上你不回家吗?今晚要下雨了。”女孩忽然挽着贪狼要起来夹菜的右手。

“贪狼,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打雷了,我怕。”女孩看着贪狼的眼睛,头发把他眼睛遮住一半,她看着是模糊的样子,眼神里的冷漠刚好被很好隐藏。

贪狼把一只毛绒兔子塞进女孩怀里。

“锁门,关灯,外面的鬼嗅不到活人的气味。”贪狼把自己的神佑一起塞到女孩怀里,他又交代几句。

“神佑和神罪是共鸣的妖刀,凭这个感应我就可以知道你在哪。”贪狼把手提袋子里的围巾简单围拢在女孩脖子上。

“下雨了,身体别要被风钻了空。”贪狼看了一眼墙上挂钟。

火锅里沸腾的气泡碎裂后又带着高温重组。

“你像个赏金猎人,可你自己就是雇主,今晚停下来一次不行吗。”女孩继续拉住贪狼,他已经起身,一只脚正朝着门外。

门外飞雪,肆无忌惮的在街道上穿行,把灯光遮住,眼睛看着就忽明忽灭的。

女孩从后面拉住贪狼的手,她被他稍微用力的拖拽出几米距离。

“他们不会把东西给你的,只有漆黑的枪口在四面八方对准你。你不听话,他们就有理由开枪。我没有力气带你回来,只有你自己放弃这一次。”女孩张开手拦在贪狼身前。

她把神佑还给贪狼。

“我不要你的刀,这没有用。”女孩抱着和自己差不多高度的绒毛兔子,高出的视线又闪躲般在看向贪狼。

“姜婵,你童话故事听的太少了。”贪狼第二次看了看墙上挂钟。

他看着姜婵,下一秒脸上就显露出宠溺的表情。

“我在找一个人,他也许还在荒原里,和我当初一样只是一个人游猎,阳光下坠后就是永夜,我也只是提着灯在走。”贪狼给姜婵的上衣把纽扣扣上,他把围巾贴心的留在衣服里只露出浅粉色一角可见。

“姜婵,我是只流浪的鬼,狼也是一群,我不是领头的那只。我不喜欢被套上绳索,我是只鬼啊,不服管的一只偏激流派。”贪狼第三次看时间。

“你留不住我的。”话语声一字一字落地,一起发生的还有贪狼打出的一拳。

他收住了力气,只是刚好可以把姜婵打晕过去。贪狼没有选择她的脊椎神经一块下手,这一拳打在姜婵小腹上,力度冲击不大,看见她昏睡过去贪狼才放心的把姜婵抱起再放在躺椅上。

“我要去拿我的最后一把刀,不然还真没有太大的自信去碰一个人,比我弱的,我不站队。”贪狼把自己的一件冲锋衣一起留给姜婵,他关掉电磁炉。

“应该再喝一杯酒的,驱驱寒也好。”他把窗户关好再上锁。

“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么多话,她是你的小情人还是个手里拿糖的乖宝宝。贪狼,你用情了。”一直等在阴影下的破军现在终于走出来,他指着已经转变是熟睡状态的姜婵。

“其实她也可以,作为你的小主人,你只需要拿娃娃和糖来哄。”破军却不是在开玩笑般,他指着自己几乎快透明的心脏位置。

“没有合适的载体,我们都会死。贪狼,我们不要赌的太大。”

“你也让那场火吓的失了神?”贪狼知道破军话里的意思。

“她可不是,作为载体,她的善念太重,我们是杀戮者,一开始就不会匹配。”贪狼继续说。

“我要去拿我的刀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了。”破军毫不犹疑的点头。

他幽幽的说。

“因为我也不认为你一个人可以很安全。”

“贪狼,她要是以后真是你的小情人或者亲密的关系人,你别把一个宝宝吓哭了。”破军推开门,马上席卷来的风雪声把他的话吞掉一半。

贪狼却听清楚了。

“让我看看,现在的人类有多强,不会还是习惯丢弃盔甲喊着要投降的软骨头吧。”破军拿走贪狼的一把刀。

“我的还没有解封,先借你的用用。”

贪狼走在破军身后,在他身后是层层堆叠翻腾涌动的风雪。

“凶恶的人,怎么和一个孩子作陪。”贪狼露出手腕。他忽然释怀般。

一串玉玛瑙让姜婵这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

潮汐声呜咽,海里荡起悲鸣。

姜婵看着天上逐渐熄灭的一颗星,脚边的风打着旋。

钢铁壁垒下,林蔓还在用巫女的身份参加家族的樱花祭。

她对着铜镜发呆,忘记要涂抹上唇色。

深宅下,女孩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压低,最后死在水里,让小虾米吃了进腹。

林迟踩碎开了三季的香风华樱,好像预示了林蔓的一次死亡。

她面无表情,最初的吟龙照也被林蔓亲自锁进剑匣。

“我猜对了,她是你的龙鳞,触碰不得的逆鳞。”微弱的声音漂浮海上,朝着满月抬起头。

姜婵撑伞,贪狼坐在悬崖边。

“只是合我的胃口,总要找些什么理由去拔出刀来,再去砍断些什么。”贪狼把一大包棉花糖递给姜婵。

“便利店老板娘今天抬头了,大大方方的把糖卖给我,还收了钱,说了谢谢惠顾。”贪狼对姜婵交代了买糖的过程,他好像很期待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会说出表扬的一番话。

“你开始过我们人类的生活了,会不会哪一天也放弃了你的神位。”姜婵没什么兴致,棉花糖融化在心里,只是在表面短暂停留一下,真的没有什么多余的甜味。

“你看,你认为是可以和你一起拿刀去把神砍死在地上的人,现在把你自己消耗死了,你认为是你太自信,还是她是一个错误选项。”姜婵指着心境的外面。

林蔓被一支审判者挑起一截高度,散开的头发在风里纠结成一团。

刚刚的热血瞬间冷冻。

“这的确是个意外,我们都认为自己已经赢了。结果黄泉比良坂的大门还是打开给了自己,白楚欢一脚把我们踢了进去,她成了门前的主人。”贪狼不置可否,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感觉她没有尽全力,还是心存了一丝犹豫,简直害死了我。”贪狼身体忽然往前倾,他差点踩空。

脚下是深渊,吞下一个七星并不太难。

贪狼心有余悸。自己也在心里怀疑起什么。

来人间要找到一个伴生的人,是要重新拿起刀去做自己还是被叫做神的时候,没有好好做完的事。他本该如此,就算对面是一个拿笔书画的孱弱书生,贪狼也有能量去让书生强行拿起刀。

他是七星贪狼,星位是杀伐。

“头疼死了,这万恶的天气,第一次这么讨厌下雨。”贪狼咒骂几声。

他又看见心境之外,白楚欢在审判者的一边生起一团火,烘烤着刚才让水湿透的衣服。

她看着林蔓倒坠下的身体,温夜虞拿着黄泉门在林蔓闭合上的眼睛前做出横切的虚假动作。

“贪狼,我情愿相信你真的选错了。”姜婵想起刚才从海面上让浪潮推来的几句声音。

“不对,地狱之地,怎么会有龙吟,她不会是的,一定不会。龙,是在她那里。”姜婵踏入了心境更深的一处,她看见黄云之下,从阁楼里,传出了龙吟。

所以,林蔓一定不是让神仙眷顾了好运的人。只是蘸染上了一点红线气息,她的命途,终点是死局。

所以,白楚欢再被贪狼杀死前,林蔓会先被她杀死。

贪狼注意到了姜婵的不对劲,他看着她手上的伞跌落进深渊,她脚下失重失去平衡。贪狼迅速把姜婵拉扯回来。

“你入魔了,因为你心里不想,你的故事线应该是作为人,追着风跑,吵着要吃糖,星辰最后当做你最棒的陪衬。”贪狼自嘲。

“拥有上一世记忆的人群里,有你。”贪狼背起姜婵,朝身后平地走。

“林蔓可以不是我的选择,小妮子你也不是,用惯了笔,我让你拿刀,多不对劲呐。”贪狼把姜婵抱回小屋。他往壁炉里扔了几捆柴火。

“这里的雨季太长了,长的快要把一些记忆都重新洗干净了。”贪狼感触,他看着白楚欢同意了温夜虞拿刀横切的动作。

“林家的女巫,活到成年就已经是极限了。”

贪狼不去看接下来血腥的画面了,他看着姜婵蹙眉后又舒展开眉头。

他是个没有人要的杀神,拿刀锋画下的圆圈里,姜婵在里面,他守着她的善意。

“唐幼诗,你迟到了啊。又是一个和林蔓说过话的家伙。”

外面,白楚欢把林蔓的头颅随意抛掷到一个角落。

“善神,你不在明善宫里和天使下下棋,来我这里,是要学习学习怎么去杀人吗?”白楚欢眯着眼。对面走来的人背后挂着写满神文字的两重炽天使轮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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