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程浩然办理了出院手续，陆淼引着他返回了位于海阳大学家属院的公寓，这是她与苏念卿共同居住的地方。他们的房间楼层不低，客厅的窗外有一棵粗壮的古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枝繁叶茂的时候，树叶恰好遮住半个窗户。

程浩然一进门就被满屋子五彩缤纷的便利贴弄得眼花缭乱。这些便利贴形状与尺寸各异，上面写着他们的日常活动与禁忌。程浩然偷偷摘下一张看了看，紫色的便签纸上映着颇为隽秀的字体，看得出是陆淼的手笔。

“晚上喝一杯牛奶。”陆淼从身后拍了下程浩然，待他转身时递给他一杯热牛奶，“慢点喝，烫。”

程浩然接过牛奶，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你以前很怕烫的，怎么受了次伤，不怕烫了？”陆淼从他的手里接过牛奶杯，有意无意地问道。

因为我不是苏念卿！程浩然很想大声告诉陆淼，但到嘴里的话变成了：“这个也不是很烫啊。”

陆淼撇嘴笑了笑：“看给你能的。一会赶紧洗澡，洗完澡睡觉。”

“睡觉？”听到这个词语，程浩然定了定，“怎么睡？”

“跟我睡啊。不然你之前是怎么睡的？”陆淼一脸的不明所以，“你搞什么幺蛾子，受伤之后连觉都不睡了？”

“睡觉是要睡的，但怎么睡？”程浩然简直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是……是那种睡么？”

“哪种睡？”陆淼一听，笑了笑，手臂岔到胸前，目光灼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啊，休想。”

看着她坚定的样子，程浩然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趁我生病占我便宜呢。”

陆淼轻蔑地哼了一声，眼中射出威胁的光芒，一步一步逼近程浩然，直到他整个后背都贴到墙上退无可退，才如电影慢动作般把脸蛋凑到程浩然的面前，轻声对他说：“你要是敢把腿伸到我这边，我一脚踹你下床。”

程浩然像一只被蛇逼到墙角的猫。他提气收腹，踮起脚尖，低头直勾勾地瞪着陆淼，生怕她再靠近一步。待陆淼进入卧室，程浩然僵硬的身体才重新恢复知觉。他转过身面向墙壁，一连做了十几个深呼吸，才使自己的新陈代谢效率降低到正常水平。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玩得这么野么？”他暗自嘀咕，惊魂未定，“虽然我的身体是苏念卿，但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女朋友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坚决不能碰她，也不能让她碰我。”

程浩然深吸一口气，把气息沉入丹田，走进浴室开始脱衣服。

啊……怎么还有点难为情……

程浩然抿抿嘴，闭上眼睛。纵然两个人都是男人，但真要赤身裸体洗一个澡还是会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不适感，就像在偷窥一样。

但这种变态的想法并未持续多久。程浩然懒得管这么多，他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自从他住院，从来都是用水来擦。可以完全由自己完成洗澡的动作，对他来说是源自久被抑制的人性尊严感的极致诱惑。

想到这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轻旋开关，细丝般的水柱从淋浴头整齐射出，熟悉又陌生的刺痒与温热的触觉让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久违的安定与满足感如清泉般从他每一个近乎沉睡的线粒体中奔涌而出。

他的鼻子涩涩的，眼眶也被蒸腾的水汽熏得潮湿了起来。

“苏念卿，”陆淼的敲门声响起，“洗完了么？需要我帮忙么？”

程浩然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帮忙？你要帮什么忙？

不等他回应，陆淼接着说：“你的换洗衣服我给你拿来了，我进来了。”

程浩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但说时迟，那时快，未等他出口阻拦，陆淼已经如闪现般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是苏念卿的内裤、睡衣、睡裤，还有一条浴巾。

程浩然方寸大乱，他的手胡乱地摆动着，不知道该往哪放。凌乱的他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面壁，只露出红透的耳根子与白皙的上半身在浴池的外面。

陆淼不屑地切了一声：“谁稀罕看你？”转身就出了浴室。程浩然听到她关门时嘀咕了句：“也不是没有看过。”

这句话对程浩然的杀伤力极大。虽然说的是苏念卿，但他还是感到无比羞耻，就像自己的身体被调戏一样。

“你还打算洗完么？”陆淼又来叫门，“我跟小泽他们照顾了你三天呢，到现在连口饭都还没有吃，你澡还不让我洗了？”

程浩然哑口无言。他觉着，陆淼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一个天大的骗局，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陆淼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照顾了苏念卿这么久，饭顾不上吃，水顾不上喝，澡也顾不上洗，这份情谊还是很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