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然有些迟疑，他怕自己不经意间表现出什么特点会暴露自己的借宿者身份。

见他不回答，陆淼略显失望。

“对一个陌生人来说，的确是过分了点。”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脚尖，旋即抬头望向程浩然的眼睛，晶莹的眸子里满是柔软，“算了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赶紧交作业吧。今天晚上不用做饭，总是麻烦你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啊。”

她为难的样子让程浩然不免恻隐。他思忖片刻，答应道：“只是吃饭的话，可以……只要你不介意。”

“那就谢谢你了。”陆淼嫣然一笑，转身进屋，细软的黑发顺着窗边吹来的微风轻轻翕动，遮住她白皙的侧脸。

程浩然浑身酥酥的，仿佛有电流穿过。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烧，他赶紧低下头系鞋带，口中自言自语：“见了活鬼了，苏念卿对人也能过敏？吃饭就吃饭，正好也不用自己做了。”

聪明的程浩然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当饭局逐渐向推杯换盏的氛围偏移，他就开始为之前愚蠢的决定后悔了。张晓琪虽然看起来孤高傲慢，但酒量相当好。回房间的时候，尽管他努力保持理智与清醒，但脚步还是飘飘然，如果不是陆淼扶着他，估计连保持直线运动都是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舍友那么能喝呢？”屁股刚一沾到沙发，程浩然就气嘟嘟地质问陆淼。虽然他觉着自己的愤怒毫无道理，但莫名其妙被灌了一肚子酒，任谁能不生气？

“我也不知道她会要你喝酒。”陆淼帮他脱下外套，闻了闻上面的酒精味。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地面，未待他反应，继续追问道：“但你好像不讨厌喝酒？”

“你胡说，”程浩然直接忽略了她的提问，借着酒劲反驳道，“我们喝酒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看，你们肯定串通好了。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苏念卿不喜欢喝酒，你想请她试一试我？”

程浩然半醉半醒，但头脑还是管用的。他刚才在喝酒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只是不好意思当面揭穿。现在一句话直接问到点子上，怼得陆淼哑口无言。

有这么明显么？她反思自己道。

“呵，男人的第六感。这段时间，我从你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你怀疑我，或者说，不全信。”程浩然冷哼了一声，“我倒是想知道，我跟苏念卿到底哪里像了？”

“你要听么？”

“你说。我下次一定改正！”。

“你做饭的时候喜欢用左手端锅。”

“我是左撇子啊，左撇子那么多，全是你的苏念卿？”

“你做饭的味道跟苏念卿一样。”

“你觉着一道相同的菜能做出几个味道来？”

“你喜欢的小吃，苏念卿也喜欢。”

“谁不喜欢鸡蛋灌饼？”

“那你把肉沫茄子鱼香肉丝放到一起怎么解释？”

“不就这一次么？你不喜欢吃可以换啊。”

“红糖水里放枣泥呢？”

“这个习惯姓苏？”

“薰衣草？”

“拜托，你男朋友也是会说法语的。哪个学法语的人不知道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

“还有一个，”陆淼做了个深呼吸，待自己的身体不再颤抖，才缓缓地亮出最后的底牌，“这些巧合组装到一起呢？”

程浩然哑然。他隐隐地感觉到哪里不对，但他说不清楚。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程浩然有些急了，举起手，伸出四个手指，“我说的时空穿越是真的，我不是苏念卿，真的不是。”

陆淼打下他发誓状的手掌，张口想要斥骂，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很别扭。程浩然的样子不像说谎，就算他会表演，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持续伪装一个月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可以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穿越来的，因为大多数的时候，他与苏念卿还是很不同的。这不只表现于他对香菜的接纳与对酒精的不抵触态度，还包括他坐在窗边眺望远处的沙洲山时，眼中流露出的寂寞与伤感。

但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又很相似。尽管都是些细枝末节上的巧合，但这些巧合越是细碎，她就越是在意。她隐隐地感觉到，苏念卿与程浩然是有联系的，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正萦绕在他们的身边。而这力量的奥秘，也许就藏在这些琐碎的巧合里。

——每每想到这里，陆淼都觉得自己疯了。